&esp;&esp;她终于被搅醒,饱含惺忪的睡眼,仪态清冷,糅杂月光道:“朱缙。”
&esp;&esp;朱缙喉间溢出一丝微不可察的轻嗯,灰暗的眼波笼罩着她,吻了吻她长如密扇一排的睫毛,“很晚了,睡吧。”
&esp;&esp;林静照不情不愿哑哼了声,侧过身试图与他拉开距离。
&esp;&esp;朱缙手臂横在她腰间,制止她离开,潮湿的呼吸交织在一起。
&esp;&esp;他身为皇帝有繁重的政务要处理,但无论多晚,他都会和她睡在一起。
&esp;&esp;日日夜夜的同床共枕,林静照很快在他怀中找到了舒服的位置,熟练钻了过去,低埋着脸。
&esp;&esp;朱缙微笑了下,颀长的手指把她额前散乱的发丝拨至两侧,意犹未尽吻了她数下才共同入睡。
&esp;&esp;翌日清晨,林静照更衣梳妆。
&esp;&esp;她拿着梳子,怔怔坐在绣凳上,盯向铜镜中那张青菊温静的脸,肌肤养得琼脂清水般漾开一层层的光泽,白里透红,透着一层妇人承接雨露后的妩媚,是所谓的“尤物”,男人最喜欢的样子。
&esp;&esp;在诏狱中她瘦骨嶙峋,枯槁苍白,才养了短短一月就被重新捏成这副雍容华丽的贵妃姿态,怪不得说女人是水,装在什么容器就是什么样子。
&esp;&esp;可再美再雍容,她也不过是天子掌中玩物,以色侍人的玩意儿。
&esp;&esp;她缓缓摸着脸,心涉游遐。
&esp;&esp;恍惚中,似找不到人生的意义。
&esp;&esp;朱缙立在身后摘下她木讷的手,抚着她白皙脖颈上的淤红吻痕,风平浪静。晨曦照耀,他君临般王者,湿腻地黏着着,如同逗弄笼中之鸟。
&esp;&esp;林静照微侧过身,仰面无波无澜地看向他,无声寻求他的夸奖。朱缙捻了捻她唇角浅红的胭脂,放在指腹间揉碎,奖励似地拍了拍她的面孔,密向她耳畔“甚美”。
&esp;&esp;他待在她肩上的手显得那么自然,清晨的窗台边,宛若真正的夫妻,只有那冷色而深邃的眼睛代表着君臣之别。
&esp;&esp;林静照噙笑,尖刺扎入脆弱的心底,这辈子他都不会放过她了。
&esp;&esp;朱缙欣赏够了她的美景,大发慈悲道:“今日朕陪你出去走走。”
&esp;&esp;林静照的手被他扣起,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拖着长长的裙裾,迈过深厚门槛,二人并排出了殿门。
&esp;&esp;显清宫之中残雪在枝,风移影送,一望皓白,天色滑如卵,冬风涌动。
&esp;&esp;太阳格外迫近而鲜明,映得人眼睁不开。林静照下意识缩了缩,几分陌生,太长太长时间没走出这排寝殿了。
&esp;&esp;天气晴蔚,随意漫步,朱缙并未叫辇。帝妃并肩出行,草木风声,冻泉凝流,于平常景色中珊珊可爱。
&esp;&esp;朱缙过了会儿才意识到自己今天心情格外好,明明没什么喜事,只因身畔有她,寻常漫步变得非同寻常起来。
&esp;&esp;侧头一看,林静照寒影默然,长久痴痴眺望天空,一两梭掠过的铅灰色鸟,表情未见太多的喜色,麻木怔忡。
&esp;&esp;朱缙脸上的喜色渐渐凝固。
&esp;&esp;他知道她心不甘情不愿,稍稍放松,便会如流沙般失掉她。
&esp;&esp;他不着痕迹地攥紧了她的手。
&esp;&esp;心不甘情不愿又怎样,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心甘情愿的事。
&esp;&esp;就像她夜里能接受他的拥抱一样,时间久了,她总会适应。
&esp;&esp;林静照察觉到他神情的变化,收回眼神,默默聚拢在他身畔。
&esp;&esp;她早已被训教成他掌心的一朵菟丝花,现在还能怎样呢。
&esp;&esp;只是,那些曾经触手可及的美好,让人情不自禁感到遗憾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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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时间如白驹过隙,日光荏苒,转眼到了万物复出的初春时节。
&esp;&esp;杨柳泛青,熏风洒然生,残雪褪尽,三月里灿蔚的天空琉璃一样透明而晴朗,闪过一梭梭飘灵的燕影。
&esp;&esp;春日裹在融雪的气息中,桃粉的圆太阳高高悬空,驱尽空气中的凛冽,万物暖洋洋解冻。初生小莺用鸟喙梳理着金黄色的羽毛,鸣出婉转润洽的娇啼。
&esp;&esp;白色热雾弥漫在池水之上,雾珠洇湿,近在咫尺看不清对方的脸。
&esp;&esp;水淋淋闪烁着金光,波纹流动,湿发蜿蜒贴在额上,蒸得人面红耳赤,白里透红,吞吐皆烫人的热气。
&esp;&esp;春天来了,泉水涌动着一层地热的暖,暖到人骨头缝里,春潮滚滚,和冬日完全靠人力烧的水感觉迥然有异。
&esp;&esp;“哗啦”林静照从清澈的池水中浮出,花容潮绯,墨发如瀑披在肩头,清骨窈窕,颤垂眼睫,晶莹润泽的水意浸满了眸子,山花朝露,光采照人,沾着一两片蔷薇叶。
&esp;&esp;这里是清池,专供帝后沐浴换春衣之所。
&esp;&esp;林静照方泡了良久的澡,一褪冬日阴晦之气,玉颊漾红,气色健康,像遭了某种莫可名状的滋补,泛着层妇人的柔态。
&esp;&esp;汤池并非寻常汤池,而是添了各色滋补之物的药池,一匙水价值千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