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地抄起桌上的酒盏往嘴里灌了口,决绝般擡头眼神灼灼地看向对面的人儿,“南絮,你很聪明,何必要我把话说绝。”
‘咚’
石子落在平静的湖面上,荡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南絮能清晰地听见自己一声比一声响亮的心跳声。
她没有说话,只是昂着头静静地与对面之人对视。
两人就这麽静默无声地坐了许久,久到南絮攥紧的手心发麻,才回过神般缓缓松开,起身时,南絮眼前有一瞬间什麽都看不清。
她约莫是笑了。
笑得勉强,也笑着维持自己的体面。
“那就祝伯爷此去,一路顺风,心想事成。”
她转身朝外走去,屋外的阳光刺得她睁不开眼,她顿在原地背对着段文裴,轻声说道:“萧姑娘不错。等伯爷回来,就把那张和离书签了吧。”
冬日的风卷起枯黄的树枝咿呀作响,书房的门也合着风来回晃荡,满目的萧条灌着凛冽的酒水一杯接着一杯下肚,段文裴红着双眼,伸手遮住了眼里的痛意。
*
刘回和馀荣进来时,入目是横七竖八的酒坛。
段文裴醉倒在地,怀里还紧紧抱了个。
刘回和馀荣面面相觑,都在双方脸上看到了惊讶。
段文裴的酒量不差,但喝成这样还是第一次见。醉得连他们两个进来都毫无反应。
刘回和馀荣上前想搀他起来,却被段文裴一收胳膊躲开了。
这到底是醉了还是没醉啊?
“走开,走开,我没醉,还能喝。”
刘回:。。。。。。
馀荣:只有喝醉了的人才会说自己没醉。
像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话一般,段文裴单手拧起酒坛,晃晃悠悠站了起来,脚步虚浮地往前走了两步,一屁股歪在了南絮坐过的那张椅子上。
“外面那些暗卫走了吗?”
这话听着很正常,刘回二人朝着他面上看了眼,回说走了。
段文裴拖起酒坛往嘴里灌了两口,往後一靠,整个人瘫在了椅子上,“想让我替他办事,又不放心我,派了郭太监来试探我还不够,还要让人来看着我,监视我。呵呵,什麽叫伴君如伴虎?阿絮,你看,这就是我的不得已。”
他顺手拉过刘回,直勾勾地盯着他,又叫了声阿絮,“蜀地那麽远,赵家人那麽凶,阿絮,我不愿也不想你跟着我去冒险。你乖乖地待在京都好不好,等着我回来,阿絮,等着我回来。。。”
情到深处,段文裴竟湿了眼眶,滚烫的泪水顺着脸颊滚落,很快隐没进衣领。
刘回顶着自家主子深情的目光,悚然地咽了口唾沫。
他试着想把手抽出来,却被段文裴攥地更紧。
刘回忙转头给馀荣使眼色,馀荣看得目瞪口呆,看着刘回滑稽的样子又忍不住想笑,边笑着边上前帮忙。
二人合力,又不敢弄伤段文裴,终是继续受着段文裴的深情摧残。
“阿絮,你不知道,谢晋那句话点醒了我。”他拍着胸脯,深情中夹杂着痛苦,“你是无辜的,我不能,也不允许,因为我的情意而伤了你。你问我心里可有愧?阿絮,我现在就告诉你,我是有愧的。”他起身指着外面,“周贵和周全为了让我逃出来,丢掉了性命。父亲说屠獠的命不是命,可我不这样想,他们是我的朋友,是我最忠实的夥伴,我情愿自己死在那晚,也不想看到他们惨死在自家的屠刀下。”
“可我没办法,我没得选!阿絮,我身上背负着那麽多人的血债,我不能让他们的牺牲变得一文不值,我不能辜负他们的信任。就像,你不会看着那个叫玉茗的丫头枉死一样。。。我也不愿看到她就这麽悄无声息地死去。。。”
酒坛里的酒见底了,段文裴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
这番刨白却早已让还在想办法挣脱出来的刘回和馀荣呆呆地立在了原地。
“这,这话爷不仅是想告诉夫人吧?”馀荣抹了把脸,傻傻地问刘回。
刘回磕磕绊绊回他,“是吧。”
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双方脸上看到了答案。
或许,这话也是爷一直想告诉他们的,也是告诉自己的。
只不过,以前从来没有谁能让爷这麽心甘情愿地说出来,而如今,有了这麽一个人。
“那查到的那件事咱们还告诉爷吗?”
刘回甩了甩段文裴毫无松开意思的手,惆怅道:“另找个时候说吧,现在这样,说了也白说。”
“夫人那?也不说?”
刘回思索了片刻,摇了摇头,“这事还得爷拿主意,夫人那麽在乎玉茗,知晓了怕是即刻就要去公主府。那位,可早就想收拾咱们夫人了,为了夫人的安危着想,这事还是缓缓吧。”
馀荣点头,见段文裴手里有了丝松动的迹象,忙使了个巧劲把刘回的手拽了出来,然後和刘回把段文裴搀进内室休息。
*
在驸马都尉一行人啓程前往蜀地五天後,段文裴一行人收拾妥当,准备秘密入蜀。
因此事不能伸张,天不亮就得出发。
出发前,段文裴终究没有控制住心中的欲望和思念,躲过府里的眼线,偷偷潜进了静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