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泼污
宋千昭沉吟片刻,缓缓道:“天下之事,并无绝对是非。清流之士难免空谈误国,李党中人未必不能实干。究其根本,当以于国于民于己。”
宋谏眉头一动,察觉到宋千昭话中的破绽,当即道:“于己?”
宋千昭理所当然地说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宋谏气得吹胡子瞪眼,恼怒道:“混账!”
一旁的何景义同样面露不悦。他们读书人崇尚的是“舍生取义”,“克己奉公”,哪有人不知廉耻,大喊着茍且私利的。
宋千昭被这突如其来的呵斥惊得微微一怔,随即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干脆地应道:“嗯,孙儿明白。”
虽都自诩读书人,满口仁义,可谁心里没打过小算盘?只是这等心思,断不能宣之于口——读书人的体面,终究是要维持的。
宋谏岔开话题道:“御史王炀,贪赃枉法,纵弟行凶,致人死命。经三法司会审定谳,现已收押诏狱,十日後流徙黑水崖。”
宋千昭闻言只是微微颔首,这个结果早在她意料之中。
“我与你姑父尚有要事相商。”宋谏摆了摆手,“你且回房温书。圣贤之道,方能正人心性。你那些离经叛道的念头,趁早收起来。”说罢转头吩咐:“明觉,好生看住小少爷,莫要让他在外厮混,待国子监释菜礼毕,才准他出这院门。”
“是,老爷。”
立在廊下的随从连忙躬身。
“孙儿告退。”
宋千昭转身时衣袂翻飞,步履轻快地跨过门槛。忽然腹中轻轻一响,她这才记起——今日只顾着同王大哥在奉天府奔波办事,竟连饭都忘了吃。
“明觉,”她回头扬声道,“让厨房送些吃食到我房里。”
明觉闻言一怔,偷眼往宋谏脸上瞥去,只见他脸色一沉。
刘明觉慌忙低头,快步往庖厨方向而去。
见宋谏一言不发,何景义不自觉地拧起了眉头,语气里透出几分着急:“岳父,他这般毫无所觉,您不忧心吗?”
何景义很担心,担心宋千昭成了李党,宋家数代积攒的清誉,怕是要毁之一旦了。
更重要的是,宋谏正与卢仲角逐辅臣之职,如今授人以柄,宋谏怕是要吃大亏!
何景义沉声道:“岳父,辅臣之职已悬缺月馀,此番遴选,恐怕终究还是要落入李党之手。您与卢仲不过是在台前做个样子,走个过场罢了。
李党那些人,虽说权势熏天,但终究不敢太过明目张胆。该做的表面功夫,总还是要做给外人看的。”
宋谏沉默良久终是长叹一声:“李党势大我岂会不明白,但不争一争,老夫连无实权的中谏之位恐怕都保不住。”
何景义望向宋谏,眼中满是化不开的忧色。
李党如今把持朝政,兰台党去了七八,清流靠边,朝堂上哪一个不靠向李党?稍有忤逆便被贬黜出京,远戍边陲,更甚者便以构陷之罪投入诏狱,永无重见天日之时。
百官震恐,阿谀逢迎之徒无穷。
宋谏不是兰台党,也厌恶李党,于两强间周旋度日,行差踏错便是凄惨下场。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庭院的宁静。
“老爷!大事不好了!”
门房气喘吁吁地冲进院子。
宋谏与何景义对视一眼,两人眼中同时闪过一丝诧异,不约而同地朝大门疾步走去。
刚踏出府门,宋谏的目光落在右侧院墙上,顿时瞳孔一缩,整张脸瞬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何景义瞧见墙上那几个大字,心头猛地一颤,“岳父,要出祸事了!”
宋府正门右侧的白墙上,赫然被人用秽物涂抹出八个大字:李党狗贼,清流败类。
这分明是有人要抹黑宋家,只怕不出明日,此事便会闹得满城风雨。若再有人推波助澜,他们宋家就成了李党。
宋家世代清流,若真成了奸邪走狗,清誉必毁之,到时人人喊打,颜面何存!
宋谏冷冷看了一眼,拂袖而去。
黄管事看到宋谏走了,他急声喝道:“速速擦掉!派人在周围守着,莫要再让人作乱!”
家丁明白事关重大,连忙应声,差人去办。
院外的喧闹惊动了正在习字的宋千昭,她走到门前,叩了叩门板问道:“明觉。”
明觉刚从外头回来,听见宋千昭的声音,赶忙将门推开一道缝隙,探头道:“小少爷,饿了吗?我这就去厨房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