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入京享富贵
马车在土路上缓缓前行,车轮碾过碎石发出单调的吱呀声。马蹄嘚嘚地叩击地面,扬起细小的尘埃,在晨光中泛着淡淡的金辉。
宋千昭蜷缩在敞篷的马车上,寒风刺骨,她不得不将双臂紧紧抱在胸前。牙关不受控制地打着颤,发出细碎的“咯咯”声响。
忽地一件厚实的大袄凌空飞来。宋千昭眼疾手快地接住,朝马背上的汉子点头致谢。这时身旁的寻玖突然打了个响亮的喷嚏。宋千昭转头看去,只见寻玖鼻尖通红,清涕直流,瘦削的身子像片落叶般瑟瑟发抖。
她盯着手中的大袄看了半晌,终是叹了口气,将衣裳抛给寻玖。
“少爷,我不冷。”寻玖慌忙摆手,声音里却带着明显的颤意。
“穿上。”宋千昭语气坚决。
“可是少爷。。。”
“让你穿就穿。”见他还要推辞,宋千昭声音陡然转冷。
马背上一个满脸络腮胡的汉子王枫见状,不由得朗声笑道:“你这小子不错,将来定然能在京城飞黄腾达,只是你爱说大话的毛病应该改一改。”
宋千昭揉了揉冻得发红的鼻尖,无奈道:“我真是宋谏他孙子!”
寻玖亦是帮腔道:“我家少爷没骗人!”
衆人闻言又是一阵哄笑。
“你要真是宋大人孙子,那我还是他儿子呢!”为首的镖师打趣道。
王枫拍了拍马鞍,语重心长地劝道:“谁人不晓宋家无男丁,虽说吹牛可以上天,但你这话也就跟我们说说,乐呵乐呵就是。若进了京城,还是这般不知天高地厚,可是要惹麻烦的。”
宋千昭望着衆人不以为然的神情,只能苦笑着摇摇头。这样的对话,这一路上已经重复了不知多少遍。
可宋千昭真没骗人。
上个月某个深夜,她半梦半醒间接通好友电话,对方正兴致勃勃地讲述一本小说剧情。困意朦胧间,她只隐约记得几个情节:先帝在位时有个权倾朝野的贪官李孰风结党营私,在先帝驾崩後,新登基的皇帝一道圣旨就将其一党抄家问斩;还有个叫宋千昭的角色,因得罪手握兵权的肃王,最终被设计害死;再就是乾元殿遭雷劈之事。
她当时实在太困,没等好友说完就沉沉睡去。谁知一觉醒来,自己竟穿成了书中的宋千昭。此刻回想起来,她懊悔不已,若是当时能强打精神听完整个故事,现在至少能靠着先知先觉的本事,在这个世界装神弄鬼混口饭吃。
这具身躯的生父在她未出世时便抛下妻女远游求学,甚少归家。在宗法森严的王朝,独女之家注定要遭受白眼和非议,母亲咬牙将她充作男儿教养,这一扮便是十八年寒暑。
今岁,母亲积劳成疾撒手人寰。
灵堂白幡未撤,京城汝安快马送来信函。
原是一品大员宰辅宋谏五年前因政敌构陷贬谪茗州任光阴县令,因治水垦荒政绩斐然,今上特召其回京擢升一品明司中谏。然宦海浮沉二十载,膝下竟无亲子承祧,终究是块心病。
那位云游十年的生父因缘际会下,宋大人看中其父品性端方丶学识过人,竟破格收为嗣子。
正所谓“一子出家,七祖升天”,宋大人擢升,身为嗣子的儿子宋千昭自然也跟着沾光。
马车在缓缓前行,宋千昭靠在货物上,眸中望着天,也不在同周围人争辩了。得势的她,族人为了攀附她,早就派了十几个汉子护她上路,却不曾想他们会经历四次截道,护卫几乎死光,只剩寻玖一人,要不是搭上这商队,後果实在是不堪设想,如今她身边无了衆多护卫,就凭她一人而言,实在是毫无可信依据,他人不信也属实正常。
鸭绿色的河水如锦缎般平铺,倒映着碧蓝天空,几缕白云悠然浮动。风物清朗,宋千昭的心情也跟着舒畅起来,她半眯着眼,已经开始幻想今後逗鸟弄花的膏粱生活了。
时近正午,和风轻缓,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落,暖意融融地裹在身上,令人昏昏欲睡。宋千昭懒洋洋地倚在车栏边,眼皮渐渐发沉。
“少爷!少爷!京城到了!”
寻玖的惊呼声骤然将她惊醒。宋千昭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擡头望去——只见远处城门巍峨耸立,朱漆飞檐,雕梁画栋,在日光下熠熠生辉,气势恢宏得让人屏息。
有人按捺不住激动,高声道:“此去京城,定要搏个锦绣前程!”
这话正戳中衆人心思,一时间附和声四起。宋千昭心情大好,扶着车栏站起身,扬声道:“此去京城,享尽人间富贵,坐拥人间精彩!”
话音刚落,周围又是一阵哄笑。王枫斜睨他一眼,无奈摇头。
“啪!”马鞭一响,车轮滚动,宋千昭还未来得及站稳,便一个趔趄栽倒在车板上。
聚宝门巍然矗立,如龙盘虎踞,雄踞天地。眼看目的地近在眼前,衆人心潮澎湃,仿佛已经看见城门後那锦绣成堆丶繁华似梦的盛景。
……
入了城门,衆人纷纷拱手作别,各奔东西。
王枫却注意到正要下车的宋千昭,不由好奇问道:“小兄弟,你这是要去哪儿?”
原本急着去逛京城街景的衆人闻言,都停下脚步,齐刷刷望向宋千昭。
“去我祖父家。”
果不其然,这话又引来一阵哄笑。
王枫无奈地摇摇头,从怀中掏出二十文钱塞给宋千昭:“你家嫂嫂管得紧,我身上就剩这些。日後若有难处,可来明川街醉风茶楼来寻我。”
宋千昭还未来得及道谢,车夫已扬鞭催马。那马儿打了个响鼻,喷出一团白气,长嘶一声便撒开蹄子。转眼间,马车便消失在街角拐弯处。
宋千昭低头看着掌心的铜钱,在心里默念:醉风茶楼,我记下了。
此地离宋府尚远。
宋千昭在街边问了七八个路人,才终于弄明白去宋府该走哪条道。
当然,宋千昭行路之时也没有放弃饱览街头风景。
以石砌拱桥为界,两侧的商铺连绵不绝,有布庄丶药铺丶当铺丶米行丶书肆丶脚店等。
平静的湖面激起了浪花,宋千昭二人的心情也像浪花一样欢腾,站在这里仿佛置身清明上河图古画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