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还能是谁?”春芝一脸狐疑神色,一把将那茶杯塞进宿溪手里:“快喝吧,喝完赶紧走了!你瞧瞧,这麽大个屋子就剩你我两人,她们肯定早就跑去沈府角门前候着了!”
“沈府?”宿溪有意忽略面前少女看傻子一样的怪异眼神,转身扫视一圈屋内陈设,漏风的轩窗,结着蛛网的墙角,地面上接住房梁渗水的铜盆,长长的大通铺上放着十几床单薄被褥,每床被褥都密密麻麻结着青绿色的霉斑,潮气刺鼻,又湿又冷。
这分明是自己去沈府为奴前被人牙子安置的偏僻宅子。据说这宅子是个十足的凶宅,几年前宅中十口人尽数离奇死去,直到尸身腐臭至极才被邻居发现,自此这宅子再无人胆敢踏足,更是在整个青州城传起闹鬼流言,而那人牙子为了省下租子,竟将各处买来的奴籍女子安置在这闹鬼凶宅中,至于这宅子里如此湿冷阴森,当真不知是否真是鬼怪作祟。
只是···自己为何会回到此处?难道······
忽然察觉到手腕发沉,宿溪撩开夹袄衣袖,果然见那只双鲤衔珠的羊脂玉手镯完好无损戴在自己腕间,没有半分碎裂的痕迹。
“哎,这镯子当真好看!小溪你哪儿来的?不会是哪个官老爷赏的吧······”春芝的目光霎时被玉镯吸引了去,看看镯子,又看看面前少女疤痕狰狞的脸,瞬间否定了自己的猜想。
宿溪仍旧沉浸在不可置信之中久未回神,馀光瞥见春芝黑黑胖胖的手指触上镯子,当即吓得连连後退,将镯子藏在身後。
春芝小偷小摸的习性宿溪向来是知道的,只是除了她,这里旁的女子都对她脸上的刀疤发怵,平时压根没人愿意同她亲近。
“春···春芝,这镯子是我爹娘留给我的。”
宿溪背在身後的手紧紧攥着镯子,擡眼瞥见春芝脸上尴尬的神情转瞬即逝,转而又挂上一副亲和的笑来。
“嗐,我不过是看看,你这麽紧张做什麽?当真小气!”
“这····”
“算了,你自己磨蹭吧,我可不想去迟了,被沈府打回来接着待在这暗无天日的鬼地方!”
春芝话间隐隐含着怒气,没等宿溪再开口便砰地撂下木门跑出院子。
屋头木门随着风声诡异地响了一阵儿,像是婴孩笑声,而宿溪却无心再害怕,只小心翼翼取下玉镯端详半晌,紧接着朝着地面狠狠掷去,玉镯却仍是完好无损,骨碌碌滚了几圈停在门边,止住了木门的响动。
“怎麽回事,为何没碎?”
宿溪狐疑,又再次用力扔了几回,用门夹,用刀砍,用火烧,用榔头敲,折腾得满头大汗,那镯子却仍是没有半点碎裂的痕迹,只是面上添了几道不太明显的划痕。
“这到底是个什麽东西?当真神了······”
疲累地坐在榻上大喘着粗气,宿溪仰起头在天光下打量着那镯子,明白自己大概无法回到宿家被抄家之前了。既如此,她定不会放任沈家人背负着爹娘血肉整日吃香的喝辣的,只是要想将自己和沈耘秋一起摘出来,须得换个法子。
只是不论换什麽法子,终究还是要接近沈家才行。
“坏了,要来不及了!”
骤然回神,宿溪顾不得仪容,匆忙将镯子套在腕间蹬上棉靴,着急忙慌夺门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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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州常年严寒,日出之时,天边仍是黑蒙蒙一片黯淡,甚至一轮弯月仍然眷恋着夜空的馀温,像是非要和初升的惨白日头较个高下似的。
紧赶慢赶穿过几条街巷一口气跑到沈府角门,日头才刚刚升起,沈府角门仍旧紧闭着,尖嘴猴腮的人牙子领着十数个豆蔻年华的少女排着队伍站在角门前,拿着张帕子隔绝门边潲水桶散发的难闻气味。
“怎麽才来?找打麽!”
人牙子看见满头大汗跑来的少女,一脸黑线朝着宿溪後背狠狠一拍,又像是沾上了什麽晦气东西似地拿帕子狠命搓着手心,继而一把将那帕子扔进潲水桶。
後背钝痛,宿溪却没心情理会人牙子,直接跑去队尾站着。只是人群中传来的阵阵嗤笑却怎麽也没法忽略。
宿溪擡头抹干净额头上的汗珠,果然瞧见前头好几人时不时回头打量着自己,那眼神中的轻蔑意味显而易见。
“她还真敢来,这个样子,也不怕吓到贵人。”
“就是,别到时候直接被赶出府去,本来只剩半张的脸皮都要丢光了!”
······
重来一世,宿溪自诩较为老成,却仍是没法子对这些刺耳的议论恍若不闻。只是这回,向来同她亲近的春芝却并没有为她打抱不平,只是低头怔怔盯着自己的袖口,不知是在想些什麽。
忽而吱呀一声,角门开了,沈府管家还是像上一世那般走出来点了遍人数,招招手,人牙子便堆着个谄媚的笑将一队女子带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