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冰糕啊,你没吃过麽?”
沈耘秋摇摇头。
准确来说,他几乎没怎麽好好逛过青州,更没来过福玉楼。
“那你尝尝,可好吃了!”
“不吃。”沈耘秋伸出两指夹着碗沿推过去,“都给你。”
“你尝尝嘛!”
宿溪从自己碗中舀起一勺递去,沈耘秋下一个不字还没说出口,便被什麽黏腻的东西堵住喉咙,说不出话。
他霎时瞪大了眼。眼中,是少女满含期待的神情,他一时怔愣,一股沁人心脾的清凉甘甜毫无征兆地便在口中炸裂开来,而後是越发绵长的丝丝回甘,格外新奇,是一种说不出却又让人忍不住眷恋的味道。
而後,宿溪眼看着沈耘秋将那碗芙蓉冰糕端了回去,狼吞虎咽吃了个干净,一时竟觉十分有成就感。
“没骗你吧!这可是福玉楼的招牌,我以前可是经常来吃。”
话说出口才觉不对,宿溪立刻闭了嘴,却见对面少年的视线已然投了过来,里头带着十足的怀疑意味。
“经常?你以前家境如此殷实?还有,你不是说你并非青州人士麽?”
“对啊,是并非青州人士,但···”宿溪暗骂自己嘴上没个把门,只能硬着头皮接下话茬,
“但家父同宿家有些生意往来,我也时常跟着到青州游玩。”
“莫非你家道中落之事也是因为宿家?”
忽然一愣,宿溪没想到他会这麽问,擡头看去,心中却有了主意。
“是啊,我家从富庶之家一下子堕落到揭不开锅的地步,甚至四处躲债,家里人要把我卖给老员外做妾室,我不愿,这才费尽心思逃出来。”宿溪顿了顿,又略显悲戚地看向沈耘秋:“只是少爷,老爷是青州知州,宿家的事,您应该也知晓一二吧······”
“抱歉,连累你到如此地步。”
沈耘秋语气发沉,眉头也霎时皱得死紧,几乎能夹死苍蝇。
“抱歉?为何?”
“我虽平日不出院子,却也从家丁口里听说了一二。”沈耘秋道,“宿家的事,大概是我爹的手笔。”
“老爷?老爷为何如此做?”
宿溪装作惊诧模样,却见沈耘秋紧皱的眉头忽地舒展,像看傻子似地看着她。
“还能为何?左不过一个名字,右不过一个利字,我爹这人,毫无人性,那宿秉文是他至交好友,他却能毫不留情亲自去抄家杀人,这其中必然有他得利之处,并且这利还不会小,能叫他放弃宿家每年送来的厚礼,攀上更高的高枝。”
“更高的高枝?”
宿溪喃喃,心中仔细思量。
上一世,她一心被仇恨所淹没,却从未想过沈平昌陷害宿家的动机。
是啊,宿氏商行一年缴纳税款不在少数,宿氏兴盛,对沈平昌来说百利而无一害,既然如此,他又为何要大费周章陷害宿家呢?难道是有人指使他这麽做的?会是谁呢?这万贯家财,又进了谁的口袋?
宿溪想不明白,看沈耘秋的样子也不会知道更多了。
罢了,她想,慢慢查,总会知道的。到时一并清算,暗害宿家之人,她一个也不会放过。
吃完最後一口芙蓉冰糕,宿溪回过神,却见沈耘秋有些呆滞地盯着面前的空碗,滚动的喉头在那干瘦的脖颈上显得尤为明显。
她不觉有些想笑。
“怎麽,还想吃麽?”
“不···不想。”
瞬间被戳穿了心思,沈耘秋眼神躲闪,脸上霎时窜起一片不自然的红。
“想就想嘛,有什麽不好意思的?多吃东西才能病好,你说是不是?”宿溪饶有兴味觑着沈耘秋脸上浓浓窘意,忍住笑招呼:“小二,再上四份儿芙蓉冰糕,我们带走!”
“哎,好嘞!”
听着小二隔着门模糊的声音,沈耘秋低下头,嘴角不由得勾起一抹笑。
从前在饭桌上总被父亲和祖母冷着脸申斥,不敢多吃,这是他头一回觉得自己的口腹之欲不是什麽可耻的事情,原来,想要什麽东西是可以大胆说出来的,原来她昨日说的当真不只是安慰的空话。
“谢谢。”
沈耘秋喃喃,只是声音太轻太轻,湮没在酒楼一片嘈杂声中听不见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