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怪你。”
冯兰终于开口了。
她的声音,平静得有些诡异。她站起身,将几个女儿都揽到身後,像一头真正的母狼,护住了自己的幼崽。
她看着丈夫,看着他手里那几枚铜钱,眼神里那片空洞的死寂,渐渐被一种燃烧的丶决绝的光芒所取代。
“康伯。”
“嗯。”
“你刚才说,要去县衙?”
“对。”
“什麽时候去?”
“明天一早,路一通,我们就去。”
“不。”冯兰摇了摇头,她的目光越过丈夫的肩膀,望向了村外那条被堵死的丶通往县城的唯一道路,“我们现在就去。”
陈康伯一愣:“现在?路还没通……”
“用手刨,用肩扛,用牙咬,也要把那条路给我弄开!”冯兰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疯狂,“我一刻也等不了了!我今天,就是爬,也要爬到县太爷的面前!”
“我要告状!”
“我不止要告他们买卖人口,草菅人命!”
“我还要告他们,告我那好婆婆,造谣生事,毁我孩儿名节,断我全家生路!”
“我还要告我那好公公,纵容包庇,枉为人父!”
“我还要告我那好叔子,忘恩负义,蛇蝎心肠!”
“我更要告那平江村的里正,收受贿赂,颠倒黑白,与恶徒同流合污!”
她每说一句,就向前走一步,那股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狠戾之气,让整个院子的空气都为之颤抖。
“他们不是想让我们死吗?好啊!那就在县太爷的公堂上,看看究竟是谁,先死!”
她走到陈康伯面前,从他手里拿过那十文钱,紧紧地攥在自己的手心。
“康伯,你怕不怕?”
陈康伯看着妻子眼中那熊熊燃烧的火焰,看着她身後那几个泪眼婆娑丶却又带着一丝期盼望着他的女儿。他那颗被压抑丶被屈辱丶被愤怒填满的心,在这一刻,反而变得无比平静。
他笑了。
那是一种混杂着悲凉丶决绝和无畏的笑。
他伸出粗糙的大手,抹去大丫脸上的泪痕,沉声说道:“走,爹带你们去讨个公道回来。”
他转过身,大步走到墙角,抄起了那把用来开山劈柴的斧头,和一把磨得锋利的铁锹。
“兰儿,带上干粮和水。”
“孩子们,跟紧了。”
“今天,我们不求神,不拜佛,不信什麽亲情,不信什麽乡邻。”
“我们,只信自己手里的家夥,只信这天底下,还有‘王法’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