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场无比惨烈的胜利,甚至让人算不清是得到更多还是失去更多。
季向庭踉跄一下,跌跌撞撞地飞向竹林,即便天赋异禀如他也难以承受这股太过磅礴的力量,浑身筋脉再度被撕裂,最后近乎受不住力要摔在地上。
他闭上眼睛,意料之中地落入一个满是冷香的怀抱,让他不由笑起来,依赖地蹭了蹭对方的衣襟。
急急赶来的杜惊鸦猛然停下脚步,被此地怪异的气氛激得嘴角一抽,又后退两步扭头就走,没迈出两步又见到靠在一起不省人事的两位应家副使,万般无奈地叹了口气。
现在只剩下自己这个煞风景的了。
“说过不会再骗你,所以让我先坦白。”
“海里出来先想的是亲你,是不是觉得我有点太灭威风了?”
应寄枝低头看着眉眼弯弯的人,春光落在他垂下眼尾,这一点暖意便随着相拥的动作传到他身上,让他不由自主就软和了面容。
他扣住季向庭的后颈一压,在春光之下,在千万人的注视之中,终于能正大光明地亲上对方的唇角。
他指尖一动,在众人的见证下,烙在季向庭身上两辈子的奴印也一并脱落,随之而来的是和缓的灵力将他身上的伤痛分走。
“归雁,一切如你所愿。”
季向庭唔了一声,牵起应寄枝的手在脸侧蹭了蹭。
“还有最后一件事,然后我们便回望尘山罢。”
三年后。
经竹林之役元气大伤的凡间终于重新繁荣起来,四大家族子弟死的死伤的伤,随着应、杜两家家主的相继退位,终究化作一盘散沙,再不复昔日荣光。
与此同时,以碎叶城为首的大小城镇开始兴起,自白玄继任后,短短三年便已空前繁荣,然他却主动与其他城池结契,不再对外扩张半步。
昔日战功赫赫的枯荣军则似江河入海,悄无声息地散入天下各处,重新成为贩夫走卒中的一员,唯有见多识广之人瞧见这些人腰间挂着的枯荣令,才知其中一二。
若令主有召,曾经的神勇之师便会再度显现于人前。
又是一年春日。
杜惊鸦拎着一坛酒沿着登山小径缓步而上,山顶不远处一清幽小院掩在蹭蹭枝杈后,他走至院中的桃花树下,抬手接过一枚桃花瓣。
“竹叶青?”
杜惊鸦被这一声咕哝缓回神,便见多日不见的友人此刻懒散地躺在心上人腿上,显然是刚刚被酒味勾醒的模样。
杜惊鸦牙酸地移开视线,酒坛往他怀中一抛。
“你倒是潇洒,这几年多少人想来看看昔日英雄风姿都寻不到你的踪迹,现在我们几个来找你,你倒是在外头躲懒。”
季向庭眼巴巴地看着酒坛划过弧度,还未伸手去接便被身旁的人截了胡,他咽了咽口水,只好求饶似地拽了拽对方的袖口。
“我当真养好了……就一口。”
接收到应寄枝冷淡瞥来的视线,季向庭才耷拉着眼睛,无精打采地回了杜惊鸦的话:“我都忙了两辈子了,也该好好歇歇了罢……我们杜家主不也不务正业,天天去茶楼听书?”
有这两位珠玉在前,杜惊鸦耸了耸肩显得格外理直气壮,他随意坐在树下,不知从何处摸了个瓷碗来,将酒坛打开自顾自替自己倒了一碗,澄澈的酒液撒在土地上,像是在祭奠着那些无名的英灵。
“白玄说碎叶城这几日几位渔夫忽然有了灵力波动,是那日你与天道谈的事?”
季向庭摆弄着应寄枝的手指,纷纷扬扬的桃花瓣落在他脸上,让人瞧不分明他的神色。
“只要本命剑存在一天,先前四大家族作出的那些丑事便不会消失,既然如此,不若让这天地换种活法,天赋不足者,亦可勤能补拙。”
杜惊鸦闻言一愣,旋即有些哑然失笑:“说得轻松,那日废了不少功夫罢?”
季向庭眨了眨眼睛:“啊……归一若是不答应,左右不过再打一架,看看愚者的前车之鉴,他也该老实些答应才有的谈。”
“你想这么多,只要修为有高低,这世间不平事便不会少。”
话音刚落,一股诱人香味便从庖房内传出,夜哭端着饭菜面无表情地放在庭院内的石桌上,岁安在疱屋内笑眯眯地看着,还未开口便被夜哭按着仔细擦净额头沁出的汗。
李元意与江潮一左一右站在石桌两侧,一人抱着养胖不少的狸奴,一人拿着鱼干晃来晃去逗着小家伙,不过片刻便被挠了好几爪子,大呼小叫地躲在白玄身后,全然没有从前的师兄架子。
白玄无奈地扶住石桌,他的视线落在石桌上多出来的一双碗筷,默不作声地替人斟满酒,酒壶与之轻轻一碰。
“十一师兄……爹,又过一年了。”
话语呗春风吹散,狸奴终于挣脱江潮的桎梏,轻巧地跳到地上,迈着步子奔向桃树下犯懒不愿动弹的季向庭身边,熟练地窝进他怀里舔了舔爪子。
“季大哥!”
季向庭一手将毛团子抱起捞在怀里站起身,此刻像是才察觉到身旁骤然明显起来的视线,空下的手悄无声息地勾了勾对方的指尖,熟练地与应寄枝十指相扣。
他眉眼弯弯拉着人往前走,一红一白袖袍贴得极近,却还要贴在对方怀里放轻了声咬耳朵。
“从前怎么没觉得你这么爱吃醋?”
话还未说完腰便被捏了一下,季向庭轻抽一口气,装模作样地戳了戳应寄枝的肩膀:“今晚你别想和我一道睡了。”
李元意离得近,没头没尾地听了这么一句,愣愣地眨了眨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