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羡还真来了。
去靶场的路上,爱玛和她开一辆福特猛禽,孟子羡丶亨利和弗莱切在後边的大切诺基上。爱玛嘴里叼着烟,右手搭在那辆手动吉普的档位杆上。她问沈欢:“枪支使用安全第一条?”
沈欢背书:“枪口始终指向安全方向。”
“好样的!”爱玛爽朗地笑。
沈欢头回去靶场,她指望爱玛罩着她。但两人刚在前厅买了几张纸靶,爱玛和亨利就去隔壁奶昔店了,夫妻二人的舌头下车就黏到一起去了。
沈欢只好攥着她留下的左轮和。44子弹,蒙起耳罩,跟上穿着黑色马甲的工作人员往後边走。
一扇厚重金属门推开,是个安静的储物间,里头堆着杂物,弃用的滑轨丶隔音板丶胶布。她走在前,孟子羡和弗莱切跟在後边,弗莱切嘴里说笑个不停。
再一扇金属门推开,枪声从里头倾泻出来,震得她胸口发闷。他们走进靶场,伴随着沉重枪声的还有弹壳落地的脆响,轻微的震颤从脚底传上来,沈欢觉得整个人像是站在天桥上微微晃动。
她转回头,看向身後的孟子羡,用中文对他说我的耳罩坏了。孟子羡似乎没听清,拉开自己一边的耳罩,低下头。两个人靠得有些近,沈欢的目光平视,能看见他胸口的银制十字架。
她擡起头看他,指指耳边,她说我能试试你的耳罩吗,我的不管用。孟子羡把自己的摘下来,同她换了。是一样的。沈欢愣在原地。
他似乎料到了,没再搭理她,在隔壁靶道夹自己的纸靶。
带她进靶场的教官管好几个新手,沈欢是靶场里唯一一个女的。教官先和她讲站姿丶握持丶瞄准。他说你刚开始上手,左轮挺合适,不需要拉套筒,不需要装弹匣,看到转轮里有子弹,就能开抢。
教官走去指导别人,沈欢看着隔壁靶道的弗莱切。他的动作挺熟练,应该不是头一回来,装填弹匣,“砰”地开了一枪。弗莱切调整前後脚,又开一枪。
两枪之後他深呼吸一口,垂下胳膊,不知道是不是震麻了。
“继续。”孟子羡对他说。是近乎命令的口吻,简短丶低沉,大约是出于军中的习惯。弗莱切看了他一眼,像是被逼到角落的小孩,再次擡起枪,深呼吸,开火。
看弗莱切打了半匣子弹,沈欢有点後悔今天来这里。这个彪壮的汉子看起来都挺吃力,她担心自己的开一枪就得肩膀脱臼。
“砰砰”几声响,弗莱切又垂下手臂。
“。45没有枪管过热这回事。”孟子羡说。沈欢心想,他好严格。
“哦,我明白的,但我需要休息一下。”弗莱切放下枪,擦额头的汗。
沈欢没再看弗莱切,转回身站好,按照教练先前交代的,吸气丶摆好胳膊,透过准心找到靶子,呼气丶到胸腔完全放空,扣扳机。
枪没响。
教官不在,沈欢求助地看向孟子羡。但弗莱切正搭着他的肩膀乱喷唾沫,孟子羡没看她一眼。
她只好重新摆好姿势,又一次深呼吸,使劲拨动扳机。还是没用。枪好像卡住了。她手心已经湿漉漉的。
她垂下手,到桌上摆弄左轮,打算看转轮里有没有子弹,看不明白又把手枪翻转过来,枪管朝上正指向自己的脸。她还没能反应过来,枪已经脱了手。孟子羡握着她的左轮,枪管朝前递回她手里。
他的动作熟稔丶准确,不带丝毫犹疑。他严肃地说:“枪口只对着你想打死的人。”
沈欢羞愧地说抱歉,她问我的枪是不是卡壳了。
孟子羡说这枪不会卡壳。他话是这麽说,还是重新接过左轮,卸弹丶装弹丶左脚站前丶双手握持丶胳膊微屈。
砰——枪声炸响,纸靶轻轻一晃。
沈欢有些挂不住脸。他把枪交还给她,说你需要用点力。沈欢想争辩我用力了,但没说出口。她有些紧张,前後两边的隔音板令她感到逼仄,等手里第一发子弹终于射出来,沈欢背心都湿透了。
她打过几发,和孟子羡说我不玩了,语气像是要逃课的学生。孟子羡在隔壁靶道,无所谓地瞥她一眼。沈欢瞧他同意了,暗暗松一口气,迫不及待地把枪放桌上,枪口又对上右边的弗莱切。
孟子羡立刻从她桌上拿起枪,卸弹,枪管朝前放回去。
他在她身前,低头看着她,冷硬的白炽灯在他眼睑落下阴影。他问:“我刚才和你说过什麽?”
沈欢小声回答:“枪口只对着你想打死的人。”
他说:“我听不见。”
沈欢抿了抿嘴唇,声音大了点:“枪口只对着你想打死的人。”
“我听不见。”
沈欢铆足了劲朝他喊:“枪口只对着你想打死的人!”她都不知道自己能像个士兵似地扯着喉咙喊这麽响,脸腾地一下烧起来。
孟子羡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说你走吧。
背後弗莱切的大笑声传来,他大喊:“女士,你这算是谋杀未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