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一丛应该也是回想起了那个下午,两人隔着后视镜对视,漆洋臭着脸转头朝车外看。
漆星的康复班在城市的另一头,一个私人机构。
那老师的孩子也是自闭症,为了给自家孩子看病奔波了快二十年,全国大大小小的医院都去看过,有点儿久病成医的意思。
早些年漆洋着急想把漆星治好,看不上这种小机构。
时间、金钱、精力,流水一样的泼出去,接受自闭症无法痊愈,注定要伴随终生的现实后,他也逐渐麻木了。
到了康复班,漆洋带着漆星下车,牧一丛也跟了下来。
漆洋没管他,漆星上课他得在旁边看着,两个小时的课程,这期间反正他是没工夫去和牧一丛聊别的。
今天到的早,上课的小孩也少,只有三四个。
这些自闭症儿童各有各的症状,像一个个与人类世界无法连接的小外星人。
一个小孩攥着个闹钟满屋子转圈。
一个小孩看着挺乖,好好的坐着,嘴里却一直自言自语发出怪声。
还有一个正疯狂尖叫,用头撞墙的小男孩,老师忙着阻拦他,男孩妈妈泪眼婆娑地抱着孩子,被挠了一脖子花。
牧一丛沉默地观察着这一切。
漆洋习以为常,带着漆星耐心地等,漆星更是对这些场面视若无睹,拉开自己的小包翻贴画玩。
等到漆星被老师带进教室,漆洋才在相隔一面玻璃墙的休息间坐下,透过玻璃看漆星上课。
牧一丛在门外看了他一会儿,走进休息室,在漆洋身旁坐下。
“漆星的状况,似乎要好得多。”他先开了口。
漆洋淡淡“嗯”一声,头都没转。
“什么时候开始的?”牧一丛问。
“天生。”漆洋说,“我退学那年就确诊了。”
谁都不是傻子,结合当年漆洋家里的变故,那场电影为什么爽约,牧一丛已经有了大概的答案。
他又一次沉默下来,静静地看着漆洋。
过了一会儿,牧一丛才重新问:“为什么没和我说?”
“说什么?”漆洋觉得他这问题挺有意思,“说出来等你笑话我?还是到处说就能把她的病治好?”
他态度疏远,语气里带着自嘲,同时带着已经接受现状的漠然。
牧一丛只是看着他。
“你们公司要订什么车?”等了半天没等到回话,漆洋终于转过脸,主动问话。
“她和你很像。”牧一丛回答得驴唇不对马嘴。
“什么?”漆洋没搞懂他要表达什么。
牧一丛朝玻璃墙望过去,看一眼上课的漆星,再重新转头盯着漆洋。
“漆星和你。”牧一丛说,“你初中时的五官就是这样,挺好看,带点锐气。”
“尤其是这儿。”他冷不丁抬起手,隔着似有若无的距离,在漆洋眼梢点了点,“和嘴角。”
又是那股淡淡的男香,低调,沉稳,带点儿骚包,随着牧一丛的动作,从漆洋鼻端拂过。
漆洋在牧一丛黑沉的瞳仁里愣了半天,反应过来后,脸上露出一抹古怪的不爽。
“你恋童癖啊?”他挡开牧一丛的手臂,嫌恶地皱起眉,“光喜欢小孩儿?”
牧一丛无言地收回手,继续看向漆星,淡淡说:“我喜欢什么,不是告诉过你了吗。”
我喜欢过你。
过。
也就那么回事。
漆洋沉下脸,不知道说什么,也懒得说话了。
两小时的课程说快不算快,说慢,今天又感觉转瞬即逝。
老师把漆星牵出教室,漆洋过去和老师交流她今天的状态,拍拍漆星脑袋,让她自己去玩一会儿。
等聊完再找孩子,教室里就没了漆星的影子。
机构里有个小院子,漆洋忙走出去,远远就看到漆星站在院角的雪人前,牧一丛腰背笔挺,半蹲在她身旁。
他冲漆星摊开手,掌心里是一个很小的雪人。
漆星应该是喜欢的,朝牧一丛手上看了好几眼,伸手拿过来。
然后,她拉开自己的小挂包,在里面选了半天,挑出一张贴画,贴在牧一丛的肩膀上。
漆洋看着他们二人的互动,原地站了半天,才心情复杂的走过去。
“是喜欢我的意思吗?”牧一丛看他过来,站起身,指指肩头的小贴纸。
漆洋还在惊讶于漆星对牧一丛的示好——愿意把自己珍爱的小宝贝破纸送人,就是漆星表达认可与开心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