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种种,早已是陈年旧事,不值一提。
正在这时候,马车忽然一停,绸帘微微一晃,外面车夫恭敬的声音隔着帘子传来:“禀公子,寺庙到了。”
虞惊霜眼神一亮,抄起身旁的木匣,迫不及待要去拜访庙中许久未见的老友。
临下马车时,她路过卫瑎,见他脸上惊愕、悲伤痛苦的神情交织混杂,好好一张美人面都微扭曲了,瞧着有点可怜。
虞惊霜“啧”了一声,觉着有点无聊,不想再逗他了。
她拍了拍他的肩,随意说了句:“嗐,刚才骗你玩的,其实腿伤是我自己在雪山里磕的。”
语毕,她也没管身后人是何表情,兀自欢欢乐乐跳下马车,向着寺庙前立着的那道人影高兴喊:“了空!我来啦!”
一身青色僧袍的人脸颊消瘦,眉目清俊,静静地看着她三步并作两步从石阶上跃过来,唇畔勾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
他轻轻虚扶了一把虞惊霜,淡然道:“注意脚下。”
……
了空的屋内素淡简朴,用来待客的地方只有一张小案几,和两个干净陈旧的蒲团。
丝毫看不出他曾是大梁最尊贵的皇子之一,是如今皇帝在夺嫡之战中唯一幸存的兄长。
虞惊霜毫不在意地在蒲团上盘腿坐下,顺手将抱了一路的木匣打开,自顾自地拿出瓜果送入了口中。
她热情殷勤:“了空,你也记得吃啊,专门给你带的!”
了空的目光从木匣里转向虞惊霜嚼着东西的嘴唇,他没多话,只是点点头笑了:“多谢。”
说完这话,他也并不动作,只是看着虞惊霜啃咬糕点瓜果,见她心情似乎不错的样子,他才慢慢斟酌着开口:
“惊霜,听闻最近街市上流传着有关你的话本子,种类繁多、情节烂俗、编造得十分离奇,有损你的名声……”
他顿了一下,道:“我从中嗅出了些不一样的味道。这些话本子凭空出现,将你塑造成悲惨可怜、蠢笨愚钝的样子,已然引起了某些有心之人的诋毁,长期以往,恐怕于你不利。还是尽早处理了它们才好。”
他清冷淡然的话语在屋内响起,言辞真切,声声入耳。
但虞惊霜听了,却不以为意。
她咬了一口脆青果,含糊不清地道:“处理那些东西干嘛?让他们看去呗,反正也是假的,话本子嘛,不都是那样胡乱写、胡乱编造?”
她笑眯眯道:“不能从我开始搞文字狱那一套啊。”
她的这番话正如了空所想——果不其然,她回绝了他的劝告。
了空闭目,不语。
沉默了良久,他缓缓开口:
“当年你要去雪山,来我这里求卦。”
“二十四卦、卦卦绝路,我劝你不要去,你不听。结果呢?从那里回来后你就像丢了魂,大病一场。”
“先皇后病重,我劝你趁机出宫、离开大梁这个是非地,你不听。一个月后,明衡的太子位被废,你随着他一起被禁锢在冷宫中等死。”
“宫变前夕,我废了一只臂膀,亲自来劝你退守南地,那里是我的封地,兵马任由你调遣,我们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不听,死守京畿,差点被叛贼一枪挑断了脑袋。”
他睁开眼睛,冷冷道:“虞惊霜,你这个死脑筋、榆木疙瘩做的玩意儿,怎么就这么犟?”
了空咬着牙,憋出了这么一句连脏话都不算的“骂”。
他身为皇子时,就是最为端方清肃的一个,如高案佛龛上端坐的菩萨,向来清清冷冷、从不与人闹红脸。
如今也是被她逼急了,才一连串说了这么一大堆,虞惊霜手里还愣愣地捏着半粒瓜子,不合时宜地想:
听他这么一说……好像以前她确实是做得挺过分的。
有不如意就来找他大吐苦水、遇到事儿了就来求神拜佛、逼人家给自己卜卦、出主意……然后又不听他的建议,让他次次白费口舌。
她发呆,了空静静看她。
虞惊霜猛地回过神,她讪讪地放下瓜子,双手合十在胸口拜了拜,惭愧道:
“是我不对、是我太犟了,了空大师,今后我一定改。”
了空沉默。
他简直快要被虞惊霜这副混不吝的样子给气笑了。
他引以为傲的定力,从来都不能在她面前撑住半个回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