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形同家人
1。
今年的冬天来得特别早。
一夜之间,宿舍楼底下那棵石榴树叶片掉了个干净,这棵树是哲院的独苗苗,还没等到结的果子完全成熟,就已经早早进入学生的肚子里。
大雨侵袭过後,这颗石榴树的枝干跟李轻池班主任脑袋一样,油光锃亮,跟亮锃锃的灯泡一样,秃了个干净,连风也带着萧瑟的影子。
这场雨下了整夜,到现在也淅淅沥沥没停,付惊楼就站在那棵光秃秃的石榴树旁边,撑着伞。等李轻池出来,他微不可察地蹙了眉心,目光收束在眼皮底下,扫过李轻池身上的宽松薄卫衣和宽松破洞牛仔裤,忽而偏过身,往他背後看过去。
李轻池不明所以地跟着转头,看着空空如也的背後:
“看什麽?”
“少了个碗吧,”付惊楼无头无尾地说了句。
李轻池一头雾水:“我哪儿来的碗?”
付惊楼语气凉凉:
“我看你这打扮,以为你要去化缘。”
只见李轻池这位少年只顾风度不顾温度,一条裤子两个洞,从膝盖一路快要开到脚踝,露出两条白皙笔直的小腿,仗着年轻胡作非为。
付惊楼说完,又刻薄一句:
“挺好的,这麽省布料,以後买裤子都可以省一半的钱。”
“……”李轻池站在付惊楼的伞底下,下巴微擡,微笑着看向他,“你舔一下嘴。”
付惊楼垂下视线,面无表情地和李轻池对视。
李轻池:“嘴这麽毒,舔一下得被自己毒死吧。”
他擡手扯了两下付惊楼的衣袖,催促他迈开步子,对方没动:
“换件厚外套,别感冒了又要我陪你去输液,麻烦。”
两个人站在原地没动,拌了几句嘴,李轻池是拗不过付惊楼的,只好转身,嘟囔着回了宿舍楼。
等再下来,李轻池没再臭美地穿着他的薄衣薄裤,老老实实裹上了厚实的及膝外套,好在他身高腿长,盘靓条顺,硬生生将直挺挺跟麻布没差的一件衣服穿出了另一种味道。
“走吧,付公主,”李轻池老大不情愿地拖着嗓子,再次钻进对方伞里,细微的雨滴像播种,斜斜撒下来,柔和地贴近伞面,而後消融。
他们今天是去见罗文丽和李晋阳。
李晋阳前段时间忙得脚不沾地,等工作暂时告一段落,想着太久没见到自己这发消息都不回的混球儿子,猛地还有点儿惦记,和罗文丽商量,两人当即决定飞来南市。
李轻池当时还在睡梦里,被付惊楼一个电话叫醒,接通的时候人一半在天堂一半在现实,说话声还带着点儿黏糊:
“没正事儿我就杀了你。”
付惊楼语气毫无波澜:
“我在你宿舍楼下,罗姨来了。”
李轻池登时就清醒了。
……
去饭店的路上,李轻池还有点儿没消散的困意,闭着眼睛,歪七扭八地晃悠,付惊楼见他不时就往玻璃上撞一下,看架势是准备来个水滴石穿,用头把车玻璃撞碎,理想远大,令人震惊。
随着出租车平稳转至大弯道,李轻池的脑袋便跟着倒在付惊楼肩膀上,蓬松而凌乱的黑发扫过他的颈侧,因为沾了雨,有些凉。
恍惚间,那股清新的柚子皂角香气将付惊楼尽数包裹,蔓延融进他的皮肤,血肉因而微微发起烫来。
付惊楼将一侧肩膀往下塌了塌,以便李轻池靠得更舒服些。他正擡手,准备将李轻池的脑袋往自己这边带一下,却听李轻池呢喃着开口,声音模糊,半梦半醒地提醒他:
“到了叫我。”
一呼一吸之间,温热的气息毫无防备地扑洒在付惊楼的脖颈处,脆弱的颈动脉隐于冷淡白皙的皮肤之下,青色血管骤然弹了弹。
付惊楼手下意识顿住了,他不再动弹,就保持着这样一动不动的姿势,目视前方,被李轻池亲密地倚住半边身体,就好像这一半微妙地与李轻池结合。
他承受着这种甜蜜的痛苦,时时刻刻,日复一日,纵使自己并非如李轻池之类毫无自制力,却还是在很多像这样的细微时刻察觉自己快要失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