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这个北岳山神,夹在宁远和陈平安之间,就跟郑大风一样,有些里外不是人。
聊完了正事,也走出了一段距离,两人最后在小镇外分别,魏檗笑着说,等剑仙处理完手头急事,有空的话,可以去披云山坐坐。
虽然披云山早就被宁远砍成了两截,可山根灵脉未曾毁坏,依旧是风景名胜,还是龙泉郡最高的山头。
宁远应下此事。
日上三竿,两兄妹进入小镇,与几年前相比,此地变化极大,最初的木栅栏大门,已经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排石头城墙。
门口那边没有武卒把守,任人出入,宁远过了门,现郑大风的那座茅屋,已经被高门府邸所取代,这也难怪汉子跑去了神秀山看门。
宁远没有直接去往杨家药铺,过了石桥后,转而去了学塾那边。
这一路上走来,多是陌生面孔。
当然,宁远也不认识几个人。
因为骊珠洞天的鼎鼎大名,现在的小镇,原住民极少,外乡人极多,基本都是抱着寻觅宝物的心思而来。
瘦死骆驼比马大。
洞天下坠的这几年,山上不断有消息传出,说某某仙家子弟,在这边用极少的神仙钱,换来了一桩大机缘,得以一飞冲天,跻身地仙之境。
是真是假,没人知道。
但就算如此,也吸引了一大拨外乡修士前来,能找到宝物是好,找不到,就当是历练一场。
还有一些大势力,诸如老龙城的几大家族、清风城许氏、正阳山等等,这几年陆续都派了人过来,想要在大骊手上,买下一两座灵气氤氲的山头。
宝瓶洲第一宝地,不是乱说的。
宁远就这么回到了小镇,从神秀山开始,没有动用修为御剑,只以双脚赶路,最终来到了那间学塾。
眼前所见,几成废墟。
那片竹林,早就被人砍得点滴不剩,就连底下的根须,也不见踪迹。
那张棋盘石桌,没了。
就连学塾内,原先被蒙童坐过的一条条书桌板凳,都给人搬了一空,抬眼望去,空荡荡的。
都是些不值钱的物件。
但也很好理解。
毕竟在洞天破碎之后,与外界相互接壤之下,小镇本地人,也都知道了天地的广袤,知道书上所说的神仙,不是虚构。
还知道自家这一亩三分地,搁在外乡人眼中,是那传说中的洞天福地。
家里的一些祖传老物件,说不定就是仙家宝物,所以不断有人与外界做交易,了一笔又一笔的横财。
还知道教书先生,是真正的儒家圣人。
那么齐先生的学塾,自然也就保不住了,被人连夜搬空,管他是不是宝物,掘地三尺,拿走再说。
这才是最为真实的人心。
宁远里里外外走了一遍,没找到一条可以休歇的板凳,只好在学塾门口,席地而坐。
摘下养剑葫,开始饮酒。
宁姚陪着兄长,伸出手来,也要了一壶忘忧酒,默默喝着。
宁远微微眯眼。
好像对自己来说,一切的,不是家乡剑气长城,而是眼前的这间学塾。
更是一切的转折点。
就是因为当年与齐先生对弈过后,那个孤零零的少年,方才下定了决心,要替先生出剑一次。
时至今日。
其实宁远自己,也不太清楚,当年到底是因为什么,才选择祭剑了。
是替读书人打抱不平?
还是想在三教眼皮子底下,以死求活?
善恶难分。
恍若一梦。
良久。
收起养剑葫,挂在腰间,再站起身,宁远伸了个懒腰,正要招呼小妹去往小镇,心湖之中,蓦然悸动。
如有一串春雷炸响,年轻人一个踉跄,差点站立不稳,人身天地的山河万里,那座金色长桥,道钟齐鸣。
溪水之下,涟漪阵阵,出现一名蛰伏此地的白衣女子,猛然抬头望去,饶是她,也是震惊之色浮于言表。
整座金色长桥,开始剧烈摇晃,那些刻在桥身的金色文字,金光大盛,脱离而去,最终全数归拢。
就像一封从光阴长河递交而来的书信。
其实是两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