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寒屋孤影,交错沉沦
那条不起眼的小路,比想象中更加难行。
青苔遍布的石阶湿滑无比,两旁的竹林遮天蔽日,将本就稀薄的日光切割得支离破碎。苏清寒背负着一个完全失去意识的男人,每一步都走得如履薄冰。她的体力与内力早已告罄,全凭着一股不肯倒下的执念在支撑。
她不知道走了多久,直到前方竹影豁然开朗,一座独立的农家小院,终于完整地出现在她眼前。
竹篱为墙,茅草作顶。与山谷那边看到的村落隔着一段不短的距离,孤零零地立在这里,仿佛被整个世界遗忘。
这里就是他的据点。
苏清寒心中百感交集,警惕丶疑惑丶还有一丝踏足他人秘密领地的紧张。她没有丝毫懈怠,背着沈夜,用脚踢开虚掩的篱笆门,踉跄着走进了院子。
院内空无一人,寂静得能听见风吹过竹叶的沙沙声。一条青石小径从门口铺到屋檐下,打扫得干干净净,角落里堆放着一捆捆码放整齐的干柴,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没有一丝烟火气,没有一点生活痕迹。这里不像一个“家”,更像一个随时可以舍弃的丶冰冷的“巢xue”。
苏清寒的心沉了沉,这种感觉,让她愈发肯定了沈夜身份的复杂与危险。
她不再迟疑,用肩膀撞开木门,一股陈旧木料与草药混合的淡淡气味扑面而来。屋内的陈设比她想象的还要简单,一张硬邦邦的木板床,一张方桌,两把椅子,墙角立着一个半旧的木箱。
这就是全部了。
“砰!”
当她终于将沈夜沉重的身体安置在木板床上时,那根紧绷到极限的神经彻底断裂。她双腿一软,整个人跌坐在床沿,剧烈地喘息着,眼前阵阵发黑。
直到此刻,她才敢真正地放松下来。可随之而来的,是排山倒海般的疲惫与剧痛。
她强撑着最後的清明,目光扫过躺在床上丶生死不知的男人。他身上的伤,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愈发狰狞可怖。
必须立刻处理。
苏清寒咬着牙,挣扎着站起身,开始勘察这个陌生的屋子,寻找一切可能用得上的东西。
她在竈台边找到了火石和一盏油灯,在墙角的水缸里发现了一些还算干净的清水。而当她打开墙角那个木箱时,眼中终于闪过一丝惊异。
箱子里没有金银财宝,也没有武功秘籍。只有一层层用油布包好的医疗用品。
大小不一的白布丶数种不同功效的金疮药丶一瓶气味刺鼻的烈酒丶一柄寒光闪闪的外科小刀,甚至还有几根用于缝合伤口的银针和丝线。
这些东西专业而齐备,显然是常年为处理各种刀剑伤而准备的。
这个发现,让苏清寒对沈夜的认知又加深了一层。他不仅仅是一个刺客,还是一个对自己足够狠,时刻准备着在生死线上挣扎的亡命之徒。
她不再多想,将需要的东西一一取出,端着一盆水回到床边。
油灯被点亮,昏黄的火光在狭小的房间里跳动,将两人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墙壁上,纠缠在一起。
她伸出手,动作没有丝毫犹豫,撕开了沈夜胸前早已被血水浸透丶变得僵硬的衣物。
当他精壮而布满新旧伤痕的上半身完全暴露在空气中时,苏清寒的呼吸,还是不由得一滞。
那是一具伤痕累累的躯体。陈年的刀疤丶剑痕,如同狰狞的勋章,烙印在他的皮肤上,无声地诉说着他过往的残酷经历。而新添的伤口,更是触目惊心。
後背那处贯穿的箭伤,伤口周围的皮肉已经呈现出不祥的紫黑色。左臂那道深可见骨的划伤,依旧在缓慢地渗着血。而身上,为了救她留下的那几道刀伤,更是高高肿起,已经严重发炎。
苏清寒的眼神,变得无比凝重。
她知道,最棘手的,就是那道後背的箭伤。
她没有时间犹豫。
“我救你,只为还你人情。”她对着昏迷中的男人,低声而清晰地说道,像是在立下一个誓言,又像是在为自己接下来的行为寻找一个坚定的理由,“从此,你我两清。”
说完,她眼神中的所有杂念尽数褪去,只剩下属于六扇门神捕的冷静与果决。
她先用布巾蘸着清水,小心翼翼地擦拭掉箭伤周围的血污与泥土。她的动作很轻,很稳,可即便是这样轻微的触碰,也让昏迷中的沈夜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身体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
苏清寒的心,也跟着猛地一紧。
她深吸一口气,将那柄外科小刀在油灯的火焰上反复烧灼,直到刀刃被烤得通红。
她左手死死按住沈夜的肩膀,防止他因剧痛而挣扎,右手握着滚烫的小刀,对准了箭矢根部的皮肉,精准而利落地划了下去!
“唔……”
撕心裂肺的剧痛,让沈夜的身躯猛地弓起,喉咙深处发出野兽般的压抑嘶吼。豆大的冷汗,瞬间从他的额角滚落,浸湿了鬓角。
苏清寒的心脏像是被刀尖狠狠刮过,但她手上的动作,却稳如磐石。
她屏住呼吸,用刀尖一点一点地挑开腐肉,寻找着那枚深深嵌入前胸与後背,肌肉之间的三棱箭头。每一分每一寸的深入,对床上的男人是酷刑,对她又何尝不是一种煎熬。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