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穆经历,比他到江阳任职的时间久些,会否知道些有关贾大人的事?
只是,便是知晓,他又可愿意如实相告……
宋凛生的心揪起来,他只觉得这江阳府早不似他父亲在时那般清朗,此刻的江阳府有如面上平静的沅水,其下是不知深浅的波涛丶亦不知何时汹涌的浪潮。
果然是纸上得来终觉浅,他读书论道丶讲经学字,自以为将书学透了,却并不能将这百般繁杂都学尽,诸事万物还须得亲历亲为丶才能一探究竟。
宋凛生轻呼出一口气,仿若那压在他胸口的巨石落下,随即粉碎丶叫一阵风吹得消散不见。
用人不疑丶疑人不用。
他既选择了叫宋叔来报穆经历,又让洗砚将枝白娘子和阿沅那些弟妹托付于他,便早该有相信他的打算,否则他势必不会作此决定。
如今也是一样,既然选择相信穆同此人,便不必对他有所隐瞒。
“穆经历……穆大人——”宋凛生目光灼灼,很是坚定地凝视着穆同,“先前多有……冒犯,凛生向穆大人致歉。”
穆同闻言双眼微微睁大,他似乎叫宋凛生惊了一下。宋大人好端端的,说这些做什麽?再者说,宋大人几时冒犯过他了?
倒是他,先前打趣宋大人,拿人家同玉兰作比较的事宋大人尚未追究,他才是十足的冒昧。
不过想来宋大人心胸宽广丶气度非凡,不会同他一般计较,他才一笑置之。却没想到,宋大人倒先向他“致歉”来了。
穆同一时嘴慢,尚未来得及谦虚两句,却又听得宋大人的话音响起。
“如今,文玉娘子受难,还请……”宋凛生蓦地起身,他膝前那方才盖好的锦被又斜斜滑下,“还请穆大人助凛生一臂之力,与我共同营救文玉娘子。”
“欸——”
眼见那锦被滑落,穆同匆忙瞥了一眼——
宋大人双手合拢见礼,两腿站得笔直好似雪中青松一般。
穆同来不及反应,他脑中第一想到的却是宋大人方才没捂一会儿的热气儿,怕是都跑光了。
他正叹息着,躬身去拾那锦被,动作间才将宋大人的话听清。
穆同动作一顿,那捉着锦被一角的手也僵直些许。
却原来,宋大人以为,只有涉及文娘子的事,他才肯出手相助麽?
不过很快,他恢复如初,一手捞了那锦被起来,将其置于一旁的榻上。
穆同掸了掸衣袖,拂去其上并不存在的尘屑,不同于他往日爱调笑喜逗趣的做派,他尤为郑重地回以一礼。
“宋大人,下官乃是江阳府衙的经历,自然也是大人的经历。”
于公,宋大人如今是江阳知府,他合该听从调遣丶服从安排的。
于私……
“大人有需得我的地方尽管开口,同自当往矣。”
穆同一顿,似乎还有话没说明白,想来宋大人的话定是误会了什麽,若不说清楚些……
“今日莫说是文娘子有难,便是洗砚丶陈娘子,或者外头不知姓名的任何一个,同都该尽全力搭救。”
意思是说,他并非是只为了文娘子,换做旁人,穆同也会尽力相帮。
宋凛生擡眸与穆同隔着见礼的手相望,在对方的眼里都看见了肯定的意味。
却原来,穆经历对文玉娘子并非……
是他……多想了麽?
“宋大人有什麽话尽管说,同向你保证,绝不会流传出这间屋子。”
穆同眼尾一扫,方才看诊的郎中小厮早已叫他打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