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机行事吧。”
薛元音比他心态好些,道:“赫连跋也算西羌主将之一,正好他喝得烂醉如泥,今夜能为大周除掉他,乃千载难逢的时机。”
她没再管章景暄,自顾自将袖口,腿脚紧紧绑好。
等外头宴饮一结束,她就要行动了。
……
亥时末,烤肉吃酒到了尾声。
九月末的夜晚已经很冷了,尤其是西北之地,但赫连跋喝了很多酒,醉醺醺的,身上生暖,又自小抗冻,不惧冷。
他与几个伶人一亲芳泽,心情舒畅,打算回帐沐浴一番再歇息。
此地没有伺候的下人,只有夥夫,他独自在帐篷里脱下外盔丶护甲丶护腕,泡在浴桶里昏昏欲睡,醉酒馀韵让他对此地毫无防备。
忽听空气中一声轻啸,多年战场直觉让他豁然睁开眼,想要翻身躲开,可惜酒气早已麻痹他的大脑,让他起身时脚步踉跄了一下。
匕首径直插入他的心窝,汩汩涌出鲜血来,他目眦欲撇,低吼一声:
“有刺客!”
剧痛蔓延至四肢百骸,他臂力绷紧,双目圆瞪,砰地一声倒地,打翻满地水花。
这番动静立刻传到周遭帐篷里,正在收拾残羹剩饭的几个西羌兵侍的醉酒立刻清醒几分,抄起武器厉喝道:
“谁?!”
薛元音一身夜行衣奔出主帐,迎面就见到三个敌人从西面八方围过来。
她毫不停顿,从夹缝里逃出去,踩着一地烤羊肉的枯架,径直来到门口,抢走拴在柱子上的马,翻身上去,猛拉缰绳:
“驾!”
“有刺客”的喊声顷刻间传遍小苍谷,连带着後院的罗娘子和其他伶人都骚动起来。
薛元音需要抢个武器,没着急走,瞥见侧方有个西羌兵侍拿弓箭射来,她轻巧一躲避开箭矢,与那人缠斗几下,将弓夺了过来。
掌心划出细小的伤口,她没在意,又去夺他的箭,夺过来之後拉紧缰绳向前窜出大门,扬手把弓箭一齐抛给门口正等着他的章景暄。
旁侧有人握刀的西羌人驾马袭来,她一把将他踹下马背,抢过长刀,对章景暄道:
“这匹马给你。”
章景暄翻身上马,握着弓箭朝山谷外侧看了一眼,窸窣动静瞒不过他的耳朵,他面色有点难看:
“此地山林两侧藏有一支驻扎的西羌军队。”
薛元音不需要他提醒,左右环顾山林,对岸有数名已经架起弓箭的兵侍,她已经听到动静了。
一支弓箭破空袭来,薛元音勉强躲开,听到後面追杀过来的人马,她一边打马往前跑,一边有些焦躁,道:
“摸约一支西羌骑兵,他们天生就会驭马,强于我们,我们就算跑入山林,这也是他们熟悉的地盘,我和你根本拖延不过他们。”
她倏地决定了什麽,朝他看过去,眸色一亮,道:
“我要进山涧!山涧只有一个入口和一个出口,他们若是绕到山涧出口堵我,山林绕圈子大,他们在上面速度比我慢。若是他们跟在我後面,山涧里面地形崎岖,不易追赶,会被我甩掉!”
说着她就要加紧马腹往山涧里去,章景暄猛然拉住她的缰绳,冷然道:
“你想找死吗?这是西羌的弓箭兵,他们若是不上当,而是分布于山上朝着山涧里对着你射箭,你该如何?想在底下被射成筛子?”
薛元音眸光熠熠地看着他,弯眸道:“不是还有你吗?”
章景暄手上动作顿住,神色微微一怔。
薛元音眨了眨眼睛,乌黑圆润的眼睛像是有燃烧的明火,如同儿时打赌那般,笑道:
“不就是区区一个山涧吗?我告诉你个秘密,我其实是武曲星下凡,能够孤身闯险关,千里走单骑!”
章景暄看着她,一时没说话。
前後的追杀声愈发近了,她杀了这些西羌人的主将,他们不会放过她的。
他喉结动了动,似乎不愿同意,但最後所有话语悉数咽下,眼神冷静地望着她,道:
“若是平时,你说你要千里走单骑,我定然不会同意,甚至会让你吃个亏来长教训。但今时不同以往,既然你能如此笃定,那你尽管去吧。”
他打马走到山涧边岸的岩石上,看了一眼对岸正在架住弓箭的西羌兵侍,慢慢地道:
“山涧两岸,你只需要注意落单的弓箭手,我会帮你盯住对岸。但我能向你保证——”
他稍稍一顿,朝着山涧扬起了弓,眼尾微扬,语气从容,又带着几分曾经少年的骄矜和轻狂,道:
“但凡我目光所及之处,不会有任何一支箭矢落在你身上。”
薛元音一直很讨厌章景暄这副冷静笃定的语气,觉得他万事胸有成竹,不惧任何天崩地裂。
但这个时刻,当这份笃定用在自己身上,却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有独一无二的魅力,让人仰望丶倾慕丶崇拜,最终死心塌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