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应当不太可能是太子,他方监国,日理万机,光是奏折都处理不完,估计还要去抓薛昶,大抵没时间来看望她这种小角色。
所以等待她的是什麽呢?
酷刑?还是抄斩?还是充入教坊司为奴为婢?
薛元音盯着门口,直到一道熟悉的人影举着火把出现在门前,清贵温润,濯濯如玉,似乎连落下来的目光都矜贵无双,不含尘埃。
她眉眼间露出几分意外之色,淡声道:
“这不是章公子吗?”
他怎会在这里?他有这麽大权限进牢狱?
章景暄示意了下门外狱卒,薛元音这才看到铁栏两边是有狱卒看守的,狱卒打开门,章景暄走了进来,身上带了冬日寒气,停在不远不近的位置,目光落下来。
两厢视线相撞,一时寂僵无声。
薛元音神色寡淡,心里觉得无趣。她不明白这种时刻他还来做什麽,总不能是来说风凉话的吧?
但章景暄眼底却沉着些许晦暗情绪,最终,他望着她,道:
“我来看看你。”
薛元音看着他一身衣冠佩饰齐整,一副矜华清润的模样,而自己又是这种被他俯视的状态,心里无端生出一股抗拒和厌烦。
好似已经是第三次这种情况了,每回她与他的关系降至冰点,相遇时他们二人总是这副场面,她朴素狼狈,而他矜贵优渥,高高在上。
他心里会把她当成什麽人?
薛元音垂下眼,不咸不淡地回道:“劳驾章公子还记得来看望我这个阶下囚。”
章景暄静默几秒,不知是不是察觉到她的抵触,没再走近,而是寻了木杌坐下来。
这种平视的感觉让薛元音舒服了些,稍稍擡起眼眸来。
章景暄这才开口道:
“如今已是次日申时,你睡了大半日,我来与你说一说昨夜宫变的结果。”
没想到章景暄居然会送消息来,薛元音眉梢扬了扬,还算他有良心,没有忘记往日情谊。但她也知晓不是什麽好结果,所以很快就平静下来,道:
“你说吧。”
章景暄看着她,缓声道:
“豫王殿下昨夜在皇宫躲藏,最後从东华门强闯逃离,但有追兵围堵,目前处境危急,即将落网,一旦抓捕到他,即刻押入牢狱。高詹在奉天殿身死,高嵩霖为了掩护豫王殿下逃跑受了重伤,被禁卫军押捕入狱。薛昶目前未搜到行踪,京畿府兵已经封锁出入关口,秦放率领禁卫军正在京城内地毯式搜索他的踪迹。”
薛元音扯了下唇角,真是没有一个好消息。哦,除了薛昶,他手里攥着豫王留在京城的暗桩,过早脱身,留得青山在。
她不欲再进行这个话题,问道:“这是哪里?章公子有告知我这个消息的权限吗?”
章景暄道:“是皇城的一处私牢。”
私牢?
薛元音心里疑窦顿时解开,怪不得如此安静,原来并非大理寺或者刑部的牢狱。
她看着他,道:“哪里的私牢?为何只有我关进了私牢?”
章景暄一双眸子沉静地看着她。
“好吧,不能说便罢了。”
薛元音低下头,脸颊边的碎发拢住她的眉眼,让人瞧不清神色。
空气有些安静,谁都没出声,近乎长久的凝滞。
薛元音盯着自己身上素白的囚服,向来灵动飞扬的眼眸却显得有些空洞,道:
“章景暄,太子殿下监国,未来登基板上钉钉,你现在应该是朝中炙手可热的红人了吧?是不是有很多朝臣想跟你攀附交情?很多夫人携女去章府串门?既然你身份如此贵重,都能进得来牢狱,想必也能知晓一些内幕消息。我只想问一个问题,你能透露我会有什麽样的下场吗?”
半晌,无人答话,牢里静得有些诡异。
薛元音感受到章景暄的目光压在她身上,有如实质,让她脊背发沉,忍不住撇开脸。
寂静中,她听见他一声低淡的冷嘲:
“怕了?真是稀奇。看你这麽平静,我还以为薛大小姐当真不在意,根本不畏去死呢。”
薛元音维持了好一阵的平和心绪被他这一句话给点燃,她蓦地擡头看向他,眼里是翻涌的绝望和尖锐的痛意:
“所以呢?我失败了,你很高兴?一定要看到我落得如此下场你才满意,是吗?”
章景暄被她这话气到了,额筋隐隐突起,压着怒气道:
“我为何要高兴?为何要满意?你就是如此揣度我的?!”
薛元音回视着他,唇角扯出冷笑:
“你当真僞善,过来冷嘲热讽一番是想做甚?难不成章大公子是来告诉我,你愿意牺牲自己把我捞出牢狱?”
微顿,她缓了缓神色,道:
“我知道你一直都想剥掉我一身的刺,如此才好拿捏住我,你从来不喜我与你针锋相对,而你又输不得,所以唯有我再也反抗不了,你才能掌握住我。现在你终于如意了吧?”
“薛元音!”
章景暄猛然起身,压着眸中翻腾的愠怒,道:“我费劲辛苦来牢狱看你,不是想来与你吵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