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第79章谁料红尘里,能逢白玉郎。
寒风凛冽的京郊雪地里,薛元音剧烈地喘着气,隔着半个玄乌鳞甲大军与他遥遥相望。
瑞雪兆丰年,是个好兆头。
然而,大雪封路的天,行军难走,尚且不知是不是最後一面,她不能不去见他。
章景暄曾经教了她不少东西,後来她也独自摸索学会了很多,唯独有一项,没有人教给她,是她曾经没有把握住,但如今自己学会的。
在那夜的朱月宫,她没问出口的勇气,如今很想再重新问一问他。
于是她快马加鞭追来了。
薛元音朝他喊道:“章景暄,我不耽搁你们行程,我就说几句话!”
章景暄朝着荀老将军打了个手势,荀老将军回头看了看,善解人意地点了点头,道:
“去吧,不急在这一时。”
那句超出世俗纲常的问话,不止当事人,他也听到了。
章景暄翻身下马,缰绳拴在树上,拢了拢鹤氅迈步走来。
薛元音见状也跨步下马,拴好马匹。
此处是京郊一片林子边缘地带,有一块天然形成的嶙石,两人走至嶙石後面,稍稍远离了大军,遮掩住几分身形。
两人距离不算近,但章景暄身上寒霜气息飘来,飘到她的身上。
气氛忽然有点局促。
薛元音莫名不自在起来,这寒风莫名显得烫人,她挠了下鼻尖,盯着脚边被雪泥掩盖住的泥土地,嘴唇翕动,踌躇着想说点什麽。
谁知章景暄目光落在她身上,先行开口,有意无意似的打断了她:
“冬日早上冷,你怎麽过来了?”
薛元音擡眸看他,道:“若我没有追上来,你是不是就打算不告而别了?”
章景暄静默一瞬,未作答复。
薛元音心头情绪翻腾,强行让自己冷静几分,问道:“你不打算给我个解释吗?”
章景暄唇角轻轻敛起,面容上露出微微的无奈,道:
“我不想看到你与我告别。”
薛元音压下喉咙间的微哽,不自觉变得有些激动:
“西羌发动征战,我父……薛昶利用民心舆情将你逼去边疆面对阿史烈,你在牢狱里对我说的那些似是而非的道别……这些事情,你为何不早些告诉我?!”
察觉到自己有些失态,她停顿下来,略缓一缓,问道:
“让太子释我出狱,你用了什麽法子?”
“原来他们还没告诉你。”
章景暄擡起掌心落在她头顶,轻轻按压着抚了抚,道:“别问了,不是什麽光彩的事。”
这个动作太自然太亲昵,甚至有几分温柔,薛元音愣了愣,不适应地扭头躲开:
“你丶你别摸我头。”
心道,既然他不肯说,那她等会再寻旁人问,总归能问到的。
章景暄把手移开,又给她拢了拢身上的鹤氅,才道:
“你好好待在京城,圣上不是赐给你个宅子吗?你搬去那里住吧。薛昶逃不了太久,若他私下跟你递信,你记得把握好分寸。”
稍顿,他看着她的眼睛,低声说:“你不欠他们什麽了,别再把自己搭进去。”
薛元音扯了扯唇,道:“你放心,不管是豫王殿下还是庆安侯都不会给我递信的。从他们让我独守西华门,最後却弃我而逃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已经是颗废棋了。”
甚至只用“庆安侯”来称呼,连声“父亲”也不愿喊。
章景暄缓声道:“我此行去秦溏关势在必行,如今再说任何话都已无可更改这个事实。你若有麻烦可以去寻沈砜,他目前代替我的位置辅佐太子殿下处理朝政,我先前已同他交代过。或者实在处理不了的事情,你直接去见太子殿下,他亦不会坐视不理。”
薛元音忽然问道:“三河关目前是不是还缺兵?”
章景暄微顿,低声道:“太子不会再给薛家兵权。”
薛元音没答话,岔开话题道:“今儿个还挺冷的。”
她移开目光,仰头看向被大雪压弯的树枝,那里的绿叶掉光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冠,进入冬天,便形成一整片萧寂的木林,沉默又坚韧地守在京城郊围。
她认真地盯着枝头那一抔霜雪,语气很随意,像是拉家常,说:“章景暄,你没有话要对我说吗?”
此话落下,她这才察觉到这句话很耳熟,在泉阳县即将登上两辆不同的马车时,他好像问过她一样的问题。
当时的章景暄在那几分欲言又止里,是想说什麽呢?
章景暄面容沉静地看着她,目光有些深邃,像是在描摹着她的面庞轮廓,想要记住着什麽。他轻轻啓唇道:
“以後照顾好自己。”
此话落地如同风雪压折了树枝,砰的一声落了地,打破了寂静,让人的心尖都跟着颤了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