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上说,圣上早已回宫了,现下已经知晓泉阳县利润有异以及西羌人出没的事情。
大抵是圣上有意隐瞒,豫王殿下并不知晓太多细节,大多还是从她信中听说的。并且对她下了命令,一旦有消息就及时向外面告知。
薛元音神情淡淡地收了信和蜻蜓,走出来一看,章景暄居然在茅厕外面等着。
她给他让开一条进去的道,没想到章景暄并不打算出恭,而是目光落在她身上。
片刻後,章景暄主动开口道:“你将消息都告知豫王殿下了?”
薛元音啊了一声,试图茫然地装傻。
章景暄平静地道:“我不打算探听你们之间互通了什麽消息。我只是想知道,你都告知他了吗?”
薛元音看了他一会,慢慢地说:“就像你会告诉太子殿下一样,你说了什麽,我也说了什麽。”
她不明白章景暄问这一句有什麽意义。
她与他,各奉其主,立场相对,告知消息不是理所当然麽。
章景暄垂下眼,没再说什麽。
薛元音绕过他,打算想个办法把信处理掉。
章景暄忽然攥住她的手腕,她惊讶地扭过头,对上他一双沉静却又暗压汹涌的眼睛。薛元音微微一怔,心头蓦地快了几秒。
她略略定神,问道:“你有话想对我说?”
章景暄眉头往下压了压。
其实他知晓他不该说,但此话早已在他心中盘桓甚久,让他日思夜思,已然成了心病。他终于决定顺心本心,看着她乌黑清亮的眼眸,轻声道:
“豫王出色为真,但心狠手辣亦是真。支持他的势力,于他而言并非是活人活物,而是棋盘上的棋子,好用即留,无用即废。一切的目的,不过是为了他实现自己的私愿,逐鹿中原,扩张版图。若你当真仔细去了解他的过去,你会发现他那些毫不犹豫牺牲人命的手段。”
薛元音眉头慢慢皱了起来,听到最後打断他,问道;
“你到底想说什麽。”
章景暄缓声道:“我想说的是,豫王殿下心性不正,手段阴损,并非明君。”
薛元音冷了一张脸,用力甩掉他的手,道:“你对我说这些,是不是有些为时过晚了?你是在让我退出豫王党,选择太子殿下吗?你在痴人说梦吗?”
她甚至心里生出一抹暴躁自厌的情绪,豫王党是她想选就选丶她想退就退的吗?薛家早已被绑在豫王的船上,做了太多利益一致的事情,此番站队数年前就已经形成,根基已深,早已形成一体,分也分不开。
章景暄到底明不明白,他说这些根本就没用。不争即死,她根本就没得选,根本回不了头!
章景暄缓缓道:“我并非想让你叛出豫王党,我只是希望你在做事前能够三思,你并非全力辅佐豫王殿下才可以,如何去做才对你自己更有利……”
薛元音所有情绪被他一下子点着,突然恼火起来,朝他吼道:
“你能不能别再说了!我又做错了什麽?我不过是想求一个善终!”
章景暄轻拧眉头,终是闭上了嘴,一言不发了。
院子里骤然安静了,陈婆婆正在竈屋择菜,她有点耳背,朝两人看了一眼,最终低下头去,继续择菜。
薛元音感觉自己鼻尖有点发酸,此处不是吵架的好地方,她主动走进旁边离得近的西厢房。
待章景暄进来,她关上门,深吸口气,努力冷静下来,转过身来看着他,道:
“你知不知道,我有时候其实很讨厌你。我讨厌你这副两袖清风,稳坐高堂的样子,讨厌你总是游刃有馀,运筹帷幄,把我衬得好像一个小丑。”
章景暄皱了下眉,道:“薛元音,我从未把你当作小丑来看。”
薛元音轻声道:“可是我觉得我像个小丑。”
章景暄看着她,慢慢道:“不要自轻,不要自贱。”
薛元音有些自嘲地道:“章景暄,你尽心尽力辅佐太子殿下,把自己变成一个无情无欲的人,你觉得值得吗?你到底想要什麽呢?”
章景暄神色已经恢复平静。
他本不欲再说,但她如此追问,他也没再掩饰自己,清俊眉眼间的骄矜和野心像是明火一般燎烧着枯原,让薛元音这个离他最近的人,一下子就感受到其中如冷火炙烤般令人煎熬的温度,几乎让她自惭形秽。
他看着她,一字一顿地说道:“我要坐到万人之上,成为新帝身侧最近的红臣。我要大权在握,青史留名。”
薛元音的脸色变得冷淡,还有些讥诮和恼火。
又是这样,又是这副冷静自持的表情!他好似一个局外人,对着她袖手旁观,洞若观火。她讨厌看到他这副模样!
她想看他脸上出现其他表情,想看他冷静不再,看到他清俊的面庞一寸寸碎裂,被她一举一动牵绊,再也当不了局外人。
薛元音忽然走近他,身子贴向了他,章景暄眉头轻皱,後退了一步,没料到後面就是墙壁,她将他堵在墙壁面前,手臂撑在他身体两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