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遇
林清砚的香药,许闲月最终还是用了。
并非是为了安神静心,而是在尝试将香药的气息,融入新的绒花作品之中。她将研磨细腻的香粉,与特制的植物胶混合,小心翼翼地点在仿松针形态的墨绿色丝线末端,试图营造出一种“风过松林,暗香浮动”的意境。过程繁琐,需要极大的耐心与精准的控制。
她沉浸其中,几乎忘记了外界的纷扰。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林清砚离开後的第五日,一个消息伴随着江南连绵的春雨,悄然送到了闲月阁——林太医奉旨,即日啓程回京,不得延误。
传话的是李翰林府上的一个小厮,语焉不详,只说是京城来了急令。
许闲月正在为那支“松风香韵”簪做最後的调整,闻言,手中捏着香粉的玉杵,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瞬。窗外雨声淅沥,敲打在青瓦上,如同凌乱的鼓点。
她垂下眼帘,浓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眸中一闪而过的波澜。随即,她恢复如常,将玉杵轻轻放下,对那小厮淡淡道:“知道了,多谢告知。”
小厮行礼退下。
挽翠在一旁,看着自家姑娘依旧平静的侧脸,忍不住小声嘀咕:“林太医……这就走了啊?也太突然了……”
许闲月没有回应。她走到窗边,推开支摘窗,带着湿气的凉风瞬间涌入,吹动了她额前的碎发。街道上行人匆匆,油纸伞如同移动的花朵,在雨幕中浮沉。
林清砚的突然离去,绝不仅仅是“奉旨回京”那麽简单。太医院交流采购的行程原定半月,如今不过十来日便被急召返回,结合他之前提及的京城局势,以及苏夫人这边骤然施加的压力……
许闲月眸光渐沉。看来,京城的风,到底还是吹到了江南,甚至,可能与她这小小的闲月阁,有着某种隐秘的关联。
是谢无岐?他终究还是不愿完全放手,用这种方式,将可能对她抱有特殊情愫的林清砚调离?还是京城又出了什麽新的变故,波及到了林清砚?
无论原因如何,林清砚的离开,都像是一个明确的信号——她所渴望的平静,或许从一开始,就是镜花水月。
她缓缓关上车窗,隔绝了外面的风雨声。工坊内重新变得寂静,只有烛火燃烧时发出的轻微噼啪声。
她回到工作台前,看着那支即将完成的“松风香韵”簪。松针挺秀,暗香隐约,是她近来心境的一种写照——于风雨中,坚守一份清寂的傲骨。
可是,真的能一直坚守下去吗?
苏夫人的打压并未因林清砚的离开而停止,反而有变本加厉的趋势。物料采购愈发艰难,流言蜚语也传得愈发不堪,甚至开始有地痞流氓在闲月阁附近晃悠,虽未直接生事,但那不怀好意的目光,已足够令人不安。
她可以不在乎物料,不在乎流言,甚至不在乎生意冷清。但她不能不在乎挽翠的安危,不能不在乎这方她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丶属于她的天地,被人一点点蚕食丶摧毁。
一股久违的丶冰冷的怒意,在她心底慢慢滋生。不是针对苏夫人,也不是针对那些背後推手,而是针对这无处不在的丶试图将她定型丶将她束缚的规则与力量。
她想要自由,想要安宁,怎麽就那麽难?
夜色渐深。
许闲月却没有丝毫睡意。她坐在窗下,指尖无意识地拈动着一根洁白的蚕丝,望着跳动的烛火,眼神空茫。
忽然,一阵极其轻微的丶几乎融于雨声的异响,从铺子後院的方向传来。
不是猫狗,也不是风吹动杂物。
那是一种……刻意放轻的丶属于人类的脚步声!
许闲月瞬间警醒,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她悄无声息地站起身,吹灭了工坊内的烛火,整个人隐入黑暗之中,目光锐利地投向通往後院的那扇小门。
果然!片刻之後,那扇门栓,被人从外面用薄刃极其小心地丶一点一点地拨动!
贼人?
不!普通的贼人不会如此小心翼翼,更像是……有所图谋!
是苏夫人派来的人?想偷窃她的作品?还是想……毁掉她的工坊?
许闲月的心跳骤然加速,但她的头脑却异常冷静。她悄然後退,迅速在黑暗中摸索到工作台角落,那里放着几枚她平日里用来打磨玉石碎料的丶边缘锋利的薄钢片。她将其中两枚紧紧攥在手中,冰冷的触感让她纷乱的心绪稍稍安定。
门栓被拨开的轻微“咔哒”声,在寂静的雨夜里,清晰得令人心悸。
小门被缓缓推开一条缝隙,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闪了进来,落地无声。
借着窗外透进来的丶极其微弱的夜光,许闲月能看到那黑影身形不算高大,动作却十分敏捷,进入工坊後,并未立刻四处翻找,而是警惕地站在原地,似乎在适应黑暗,辨认方向。
他的目标很明确——不是钱财,而是她这个人,或者她的技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