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她反复地在想,她们是否还有重归于好的可能性。
她知道决定权一定在她手中,可是,她应该做这个决定吗?
在这样一个旖旎的氛围里,她不合时宜地想起了一张令人讨厌的脸。
邢骁。
六年前,她一无所有。
无可凭借的那股隐隐的不安,像是越来越盛的藤蔓,无时无刻地裹着她的心脏。
即使有易翎嘉那样是世俗眼光中几近完美的伴侣,因为基因中对家庭的恐惧,她也无法一头扎进婚姻。
这是她从小就培养出来的,小动物一般的对于危险的直觉。
“不要温和地走进那个良夜。”
她从小就很聪明,对自己的处境也有清晰的了解。
一个靠自己读书读出来的聪明漂亮的女生,她拒绝的诱惑太多了。
她像走在铁丝桥上,无数双手想要将她向下拽落。
无数个时刻,只要她愿意下坠,就可以麻木地也过完这一生。
其中也包括毕业的时候和易翎嘉结婚。
可是妈妈廖清梅在结局那章写下的她的名字,像是烙在她心上一样,时时提醒自己。
她想要去到那座灯塔,她想要实现她们两人的职业理想,想要自由地涂抹人生这张画布。
而不是按部就班,被社会裹挟,模板似地完成女性被期待的一生。
这才有了现在的她,博士,顶刊,行业翘楚。
她不後悔分手,没有这专心致志的六年,她就会真如邢骁断言那般:
“女人能在职业上活跃多久?等到真的结婚生子,还不是乖乖退居二线,把机会让给真正拼得起的男人?”
只是这份这份隔了六年仍然炙热的爱,令她动容。
重逢以後的接触中,她也感受到了他的成长。
不再是那样浅薄地认为人生轻易,经历了那麽多变故,面对了社会上形形色色的人情冷暖,他对她的困境似乎有了更加多的体会。
这样的他,也许可以成为一个更加合格的伴侣,
如果他愿意无限拓宽对自己自由边界的包容。
她还是不想要婚姻,不想要束缚--
她想要人生完全掌握在自己手上,这是令她感到心安的唯一方式。
淡淡的木质熏香中,易翎嘉拥着怀中温软的身体。
赤裸温热的肌肤相贴,气息纠缠,她静静躺在自己怀里,他有种回到两人相爱时候的错觉。
他低头去看怀里的她,她额发汗湿,贴在脸上,密密羽睫像是一片无声的海。
他忽地生出一股莫名的渴望。
这份渴望像燃烧的烈火一样烧光了他对现实的感知,忘记了她有“男朋友”,忘记了分开後的痛苦,他又回到了那年苏州的夏天,初夜过後,他满心满意的巨大喜悦。
他正拥有着她,他想要永远拥有她。
怀中的温热催生了他无尽的勇气,他用下巴蹭了蹭她的头顶,落下一吻,轻轻说:
“我们结婚,好不好?”
话音落下,怀中人久久没有回答,那羽睫中却似有不满的微颤。
瞬间有冰凌击破心脏,他犹如悬挂在高崖边苦苦支撑的人,失去了最後一点力气。
尽管是如此留恋这满室的旖旎,他知道,这不过是她给的假象。
易翎嘉在半夜,摔门而去。
晨光洒在酒店的房间里。
柯帆立在唯一还算整洁的桌前。
一室凌乱,正如她此刻脑海中充斥着的各种各样纠结的心绪。
她知道自己无法回答,她需要更多时间再去做决定。
桌上放着酒店的欢迎水果,其中一颗苹果通体红润饱满,在晨光中微微泛着金黄的光泽。
和那个平安夜,她吃到了那颗全班最大最红的苹果一模一样。
柯帆的唇边不禁弯起一丝笑意,伸出素白的手,将它拿起,递到嘴边。
她轻咬了一口苹果。
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