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a有些惊奇地发现自家老板一向沉静的眉宇之间,忽地闪过一瞬温柔。她眨眨眼再去看,似乎又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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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奕辰第一次见到那个男孩,是在六年前那个萧瑟的深秋。
十一月的纽市,天空常是灰蒙蒙的,金黄橙红的落叶铺满了街道,也落在红砖楼房丶铁艺楼梯上,整个城市都像是一副庄重的油画。
徐奕辰穿着长款的黑色风衣,正步履匆匆地穿过中央公园,去往A大校区的心理诊疗室。
两天前,他接到了一通电话,是他在A大做校园心理辅导的学长打来的:
“Ethan,我们这里有一个有些棘手的case,是今年刚入学的一个中国学生。他症状比较严重并且十分抗拒交流。我们觉得用他的母语也许会对他有一些帮助,你愿意接受这个case嘛?”
徐奕辰思索了片刻,便答应了。
他是心理系的研究生,课业到了最後一年,教授们很鼓励她们可以参加更多的实际诊疗项目,学校那边应该没有问题。
还有一点,是他的小小私心。
三岁时,他被父母带到了美国,从此生活天翻地覆的变化。中间酸甜苦辣,不论好坏,他始终好奇人生的另一种可能性。
国内成长大的孩子是什麽样子的呢?如果我在国内长大,是什麽样子呢?
走近这个中国学生的生活,也许可以给自己一个答案。
他应下,电话那头的学长明显松了口气。
“ThanksalotEthan,yousavedmyass!我把他简历给你。”
挂了电话,徐奕辰点开了学长发来的PDF。
左上角,那张阳光灿烂的证件照一下子吸引了他的目光。
可等到见面的时候,推开A大心理诊疗室的门的,却是一个脸色苍白,瘦到眼睛几乎凹陷下去的男孩,几乎和照片上不像同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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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面诊并不顺利。
只在他开口说中文的时候,对面的男孩眼中稍微闪过一点亮色--
“Leo你好,我叫Ethan,中文名字徐奕辰。从今天开始我会是你的心理咨询师。”
“你好,我是易翎嘉。”
其馀时间,对方又恢复了沉默。
他把自己封闭在牢固的壳里,连视线都不与别人交汇。
非常典型的ESRD症状,和学长给他发的易翎嘉的心理测试表描述一致。
易翎嘉静静地坐在诊疗室灰色的沙发里,单薄的肩膀撑不起身上的衣服,他整个人几乎都陷在了柔软的沙发里,像一幅毫无生气的静止的照片,只有手边拿杯热茶在冒着丝丝热气。
他摩挲着手腕上的一根黑色皮筋,上面是一个红白相间的灯塔挂件。
徐奕辰几次试图和他对话:
“你愿意和我聊聊你最近的睡眠障碍吗?”这是他的测试表里提到的内容。
“你有喜欢听的歌吗?”音乐疗法也是心理学常用的让患者打开心扉的办法。
都没有得到回答。
徐奕辰便放下了手里拿着的笔和准备记录的本子,也静静地陪他坐着。
窗外不知道什麽时候开始飘起了小雨,金色树叶一片片混着雨水缓缓地掉落。
天空由灰变暗,整个城市涌起大片的秋意,冰冷萧瑟,就如此刻坐在灰色沙发里那个苍白的,沉默的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