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感觉自己的喉咙像是被砂纸磨过,干涩发痛。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艰难地、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仿佛这个点头的动作抽走了他所有的骨头。
然后,他抬起头,目光落在父亲那张期待又隐忍的脸上,声音轻得如同叹息,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沙哑:
“…好。”
外婆眼中瞬间涌上泪光,嘴唇动了动,终究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
孟玫珊的嘴角则微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随即换上欣慰的笑容:“太好了!小文,回家就好,回家就好!”
卓永年紧绷的下颌线似乎松动了些许,眼中那抹脆弱被一种如释重负的复杂情绪取代,他几不可察地颔首:“嗯,收拾东西。”
卓向文几乎是麻木地转身,机械地走进屋内。
他的东西不多,依旧是来时的行李箱,很快就收拾好了。
外婆默默地给他塞了一些自家晒的笋干和荷叶茶。
整个过程,卓向文都低着头,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偶。
他甚至不敢回头再看一眼院子里的情景。
向星玮始终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夕阳将他挺拔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投射在泥泞的地面上,显得有些孤寂。
他沉默地看着卓向文收拾,看着他拖着小小的行李箱出来,看着他一步步走向那辆停在院门外的车。
卓向文走到车门边,卓永年已经拉开了后座的车门等他。
就在俯身准备钻进车内的前一刻,卓向文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猛地顿住了动作,他几乎是仓皇地、不受控制地抬起头,回望。
他的目光穿过院门,越过孟玫珊的身影,直直地、贪婪地投向那个仍旧站在原地、如同沉默礁石般的男人。
向星玮也正看着他,隔着短短的距离,两人的目光在昏黄的暮色中无声地交汇,纠缠。
那一刻,卓向文清晰地看到了向星玮眼中极力压抑却依旧汹涌翻腾的痛苦、不舍和深沉的爱意。
那目光像一张无形的网,将他牢牢困住。
向星玮肩膀上那片引水渠测量点时淋湿的湿痕,还未干透。
那片湿痕此刻在卓向文眼中异常刺眼,仿佛在无声地控诉着他的离去,控诉着他们刚刚结束的并肩奋战,控诉着他将要抛下的责任与……爱人。
一股尖锐的、如同被利刃绞碎心脏的剧痛猛地袭来!
卓向文死死咬住下唇,才没让那声哽咽冲破喉咙。
“小文?”孟玫珊轻柔的呼唤带着催促在身旁响起。
卓向文猛地收回目光,像是被烫到一般,迅速低下头,狼狈地钻进了车里。
车门在他身后“砰”地一声关上,隔绝了外婆担忧的目光,隔绝了那片承载着他太多情感的泥泞土地,也隔绝了……那个肩膀带着湿痕、目光沉痛如海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