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向文站在向星玮身后半步,听着他爱人沉稳有力、不卑不亢的声音,看着他挺拔如山的背影,心中翻涌着难以言喻的骄傲和浓浓的底气。
先前所有的紧张和委屈都化作了澎湃的力量。
在向星玮话音落下的短暂寂静中,卓向文深吸一口气,向前一步,站到了向星玮的身旁。
他的脊背挺得笔直,眼神清澈而坚定,没有愤怒,只有一片坦荡的真诚:
“七叔公,”他开口,声音清朗,带着年轻人特有的朝气和一种超越年龄的诚恳,“我知道有些事,您一时很难接受。我和星玮哥在一起,是真心实意的。我们没有伤害任何一个人。”
他看着老人,语气平缓却带着力量:
“我们就是想在这里,在家乡的土地上,凭着自己的本事,踏踏实实地生活,和外婆安安稳稳地过日子,把咱们荷塘村建设得更好一点,让乡亲们的日子都过得再好一点。”
他顿了顿,眼神里带着一丝恳切:
“请您…试着理解一下我们。”
卓向文的话朴实无华,没有华丽的词藻,却句句发自肺腑。
那份对家乡的热爱,那份想过好自己小日子的朴实愿望,那份对长辈的恳切请求,像一股暖流,悄然打动了不少围观的村民。
七叔公坐在藤椅上,布满皱纹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向星玮有理有据的反问,条理清晰、无可辩驳的功劳簿,就像一面镜子照得他那些伤风败俗的言论苍白无力。
而卓向文那份不卑不亢的真诚和朴素的愿望,更是让他那些斥责显得不近人情。
他想反驳,却发现找不到任何站得住脚的理由。
他想继续斥责,却在那无数双看着他的眼睛注视下,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
他死死地攥着拐杖,嘴唇哆嗦了几下,最终只是从喉咙里发出一声重重的、带着不甘和狼狈的冷哼。
他猛地站起身,拐杖重重地杵了一下地面,看也不看向星玮和卓向文,背着手,脚步有些蹒跚却异常迅速地转身就走,留下一个僵硬的背影,消失在通往他家的小路尽头。
他没再说一个字。
一场风波,似乎随着七叔公的离去而暂时平息。
槐树下安静了片刻,随后响起一阵低低的议论声。
“小向书记说得…在理啊……”一个叼着旱烟袋的老汉吧嗒了一口烟,若有所思地小声说。
“是啊,人家小伙子回村,是实打实地给咱村干了好事!咱不能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吧?”另一个村民附和道。
“小文这孩子也挺懂事的,话说得实在。”
“算了算了,人家小两口关起门来过日子,没碍着谁,还帮了这么多人,咱就别操那份闲心了!”之前那个爽利的大婶挥了挥手,语气豁达。
“就是就是,散了散了!”人群渐渐散开,临走时看向向星玮和卓向文的目光,少了许多探究和异样,多了几分理解和释然。
卓向文看着七叔公消失的方向,又看看周围散去的村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转过头,看向身边的向星玮,眼底是满满的敬佩和依赖。
向星玮也正看着他,深邃的眼眸里,是对他毫无保留的赞赏与温柔。
阳光穿过老槐树叶的缝隙洒下来,落在两人身上,拉出长长的、并肩而立的影子。
悔恨
末伏之后的阳光热烈却不灼人,慷慨地泼洒在荷塘村的小院里。
空气里弥漫着新采摘荷叶特有的、清新微涩的香气。
几大筐刚刚从晨露中采下的碧绿荷叶堆在院子中央,叶片舒展,还带着湿润的水汽。
卓向文穿着简单的白色背心和工装裤,赤着脚踩在微凉光滑的水泥地上,正小心翼翼地将一片片荷叶抖开,铺展在提前搭好的竹篾架上。
他的动作起初有些笨拙,但很快变得熟练起来,神情专注。
向星玮则负责将卓向文铺好的荷叶架一层层搬到阳光更充足的空地上码放整齐。
他的动作沉稳有力,手臂肌肉流畅地起伏。
两人的配合默契无声,一个铺,一个搬,偶尔眼神交汇,便能读懂对方下一个动作的意图。
汗水顺着卓向文的额角滑落,他随意用手背一抹,脸上却挂着一种纯粹的、充满干劲的满足笑容,整个人焕发着一种蓬勃的生命力,如同吸饱了阳光雨露的幼苗,舒展而明亮。
院子门口,一个高大的身影已不知伫立了多久。
卓永年穿着一身质地精良却明显带着旅途褶皱的深色衬衫,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却难掩眉宇间深深的疲惫和憔悴。
他几乎是屏住了呼吸,目光贪婪地、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渴求,透过敞开的院门,锁在卓向文身上。
他看着儿子熟练地摆弄着那些沾泥带水的荷叶,看着他在阳光下舒展的笑容,看着他与身边那个男人无需言语便能流转的默契……
这一幕幕,如同一把把带着倒刺的尖刀,狠狠地扎进卓永年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脏。
他从未见过……不对,是自从卓向文长大后,已经很久没露出过这样的笑容了。
在枫林苑那个家里,卓向文对他永远是他不理解的疏离、沉默,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他的眼神总是低垂着,像一只受惊的小猫,小心翼翼地蜷缩在自己的角落里。他的笑容要么是客套的敷衍,要么欲言又止之后的空白表情。
他不懂少年人的心事,只觉着是孩子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也逐渐疏远自己这个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