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哪叫插手?叫助推。你那会儿分明就是想探她的底,表面上装得气势,心里巴不得合作。你刚刚还朝我抱怨这家店生意不好,打算找新路子,接十几人的团餐,权当先帮你试试水,真不行就当交个朋友,做个TargetAudience转换,去照顾照顾你别的生意也好。”
魏凯反而白他一眼,嘟囔了句——“你比我会算计,干脆你来当我老板吧?
江数窃笑,只是一味喝茶。
插科打诨了两句後,魏凯又忽然语重心长起来——
“别怪兄弟没提醒你,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整冠,我刚刚可看得清楚,小许这姑娘显然对你别有用心,你都从良了……就别老做些让人误会的事。”
江数口中吞咽的茶水,不小心喝到了渣滓,在喉咙里混着温水打转,引得他阵阵轻咳……
“你是说,小许对我有意思?”
魏凯无奈“啧”了声,怪他:“你这麽多年渣男白当了?这都没看出来?”
江数对自己的异性缘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可自打与宋琦分手後,他彻底看清了自己的心。所以回来後,除了林影之外,其他异性对他是否有想法这事,他早懒得费心思去猜了。
即使抛开这茬儿,许一唯差了他十二岁,江数从一开始就没把她当成可被攻略对象,他过去虽然渣,但也不是什麽年龄都接受的。
尽管两人的相识与相处,总是充斥着诸多巧合与意外。
回想起与她有交集後的种种经历,又触及到一些细节,隐约感到哪里不太对劲……
一个萍水相逢的落魄少女,面对着一个钱丶权丶地位皆远高于她之上的男人,还三番两次的施助,除了感激和爱情,还能有什麽?
魏凯看他一筹莫展,以为是有了悔意,再次大言不惭地调侃——
“啧啧啧…男人啊,就爱干两件事,一是拉良家妇女下水,二是劝风尘女子从良。”
江数回神,不堪其扰,“…天天就爱瞎七讲八。”
“啥瞎七讲八,这是鲁迅讲的。”
对于许一唯定下武康路上的那家本帮菜这事,林影早有预料。
在她发的那几家待定餐厅List里,林影看到这家店赫然在列,她的记忆也稍作复苏——她知道这家店的老板和江数认识,想必是江数介绍给她的吧?
他收留了她小半个月,又遭遇了那样的事,江数没有理由苛待她——这一点,林影还是了解的,江数表面总一副置身事外的无谓模样,骨子里却多少有些“救世主”情结……他太习惯掌控身边的人和事了,所以他注定在某些问题上冷淡,也注定在某些时刻令人産生依赖感。
不然当初何至于收留许一唯呢,而得了他施舍的女孩,哪怕还是有求于他,对江数而言,也不过是举手之劳。
倒是许一唯这女孩,的确机灵,面对不熟悉的工作内容,她不仅没有犹犹豫豫,瞻前顾後,反而还能最大限度地调用身边所有的工具和人脉,沟通也不怯,还提前解决了问题。
她心里不禁感叹——简直是先天工作圣体,跟当初的自己,简直是天差地别。
无论是从江数口中的只言片语,还是依她对许一唯的接触了解,林影心里面,其实暗暗佩服着这个年轻女孩。
佩服她这麽年轻,却仍可以直面自己的欲望和不堪,尽管手段偏激,可至少,她始终在为自己而活。
对比起自己二十一岁的光景,可说是两种极端。
她的二十一岁,凡事总要深思熟虑,总是在担心犯错,总在等着一个外力来拉她出来。
所以她将最初的工作付诸于父亲和公公的安排,将爱情付诸于最熟悉丶最安全的严翊明,甚至坚决不与他在婚前发生关系,也是因为她害怕被审判,不仅仅是父亲的审判,也是同龄人的审判——
大学时,她经常听到各种校园八卦,不是告白墙的话被实名认证了,就是宿舍楼下又摆蜡烛告白了,再然後便是谁谈恋爱劈腿了,野战被人撞见糗大了,甚至还有谁不小心怀孕,直接休学回家生孩子去了,俩人领证结婚居然还加了学分……
而这些奇闻轶事里,女生似乎总是那个话题中心,无论好坏。
似乎大家对女性只有两种评价——bitchodness。
要麽是轻易跟人上床的婊子,要麽是品学兼优的学霸女神,两者不可兼容,也没有中间地带。
要麽婊,要麽好。
男生当衆表白,大家会起哄“在一起”,女生当场拒绝会被认为是“不给面子”甚至“不尊重”,若昧着心答应,又会被人说“虚僞”,好像总是这样,留给女生的万全之策狭窄得像折线图,而她必须不偏不倚地匹配上这个走势,才会获得一个“本该如此”的认可。
而同样的境遇放之男生,标准范围则海得像一块扇形图,在百分之九十的范围里,怎麽浪都无伤大雅,最後那百分之十,叫做样本数据有误。
男孩子主动叫做勇敢追爱丶被动叫做克制隐忍。女孩子要被动地接受爱意,却不能主动说不爱了,她只能永远和男人绑定,除非被男人抛弃,被抛弃的理由不可以是她的问题,一定得是男方有问题,但久而久之,人们却依旧会忽略男方的问题,再回来找女方的问题……
她不能太主动,也不能不给人留面子,同样,还要给自己留“脸面”。
那时候的她,全然无法承受这些恶意,所以她避之不及,只希望能够规规矩矩地过好每一天,顺顺利利地走完这一生。
可与严翊明踏入婚姻之後,她才意识到,人的一生居然会这样漫长,长到她看不到终点,看不到自己的位置。
又直到她跌跌撞撞做了母亲,与夫家彻底割席,当她带着如星去江数家吃饭那天,她又忽然意识到,人的一生其实很短暂,短到这六年光阴,近乎弹指一挥……
而她居然已经经历了这麽多的事,这是十年前的她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她已经三十岁了。
可她还有那麽多事没有经历,她也不过才三十岁。
下班後,林影去托儿所接下了如星,回家又路过画廊,见隔壁刚忙完一波客人,便探头朝春姐喊——
“春姐,要一份叉烧饭,一份小云吞。”
看到是她们母女,春姐顿时喜笑颜开,一边眨眼逗弄如星,一边又要操作给她打折。
林影这次也不惯着,直接把原价扫码转过去。
“您和李哥马上都要走了,最後这几天好好做生意,别再给我打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