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做饭时,洛林远非要自己切菜。
晏逐水把菜刀往旁边挪了挪,皱着眉摇头——洛林远的左手还没好,拿筷子都费劲,更别说握刀。“我来。”洛林远把刀抢回来,往砧板上拍了拍黄瓜,“你切的黄瓜丝比手指头还粗,没法吃。”
晏逐水没抢,只是站在他身后,伸手虚虚地护着他的手腕。洛林远的左手按在黄瓜上,指尖有点滑,他咬着牙往下压,刚切了一刀,手腕就软了——菜刀“哐当”掉在砧板上,差点蹭到手指。
“说了我来。”晏逐水连忙把刀捡起来,拉着他往客厅走,“去坐着,别添乱。”
“我没添乱。”洛林远挣了挣,却没甩开他的手,“就是手滑了。”
晏逐水没理他,把他按在沙发上,拿过茶几上的桂花糕递过去:“先吃这个垫垫。”是昨天从老家带回来的,还剩小半袋,软乎乎的。
洛林远咬着桂花糕,看着晏逐水转身进厨房的背影——他穿的还是那件洗得发白的灰色t恤,袖口卷着,露出手腕上的红绳,是去年洛林远随手扔给他的,他一直戴着。
“晏逐水。”洛林远忽然开口。
晏逐水从厨房探出头,眼里带着“怎么了”的疑惑。
“没什么。”洛林远别开脸,把桂花糕往嘴里塞了塞,“汤少放盐,你上次放多了,齁得慌。”
厨房传来“嗯”的气音,很轻,却听得清清楚楚。洛林远的心跳漏了一拍,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纱布上还沾着点晨光,暖得像能焐热骨头里的疼。
下午陈医生来视频会诊时,洛林远正在琴房看晏逐水改谱子。
晏逐水改的是《逐水》的间奏,在原来的旋律里加了段滑音,像溪水撞着石头。洛林远凑过去看,发现谱子旁边写着行小字:“这里要轻,像林远弹《晨雾》时的指尖。”
“看什么呢?”陈医生的声音从手机里飘出来,带着笑,“小洛,手怎么样了?让我看看。”
洛林远把左手凑到镜头前,陈医生仔细看了看纱布:“恢复得不错,没发炎。小晏的护理挺到位啊。”他顿了顿,又说,“上次跟你说的音乐疗法,你们试试了吗?我找了些大提琴曲,让小晏发给你。”
“试了。”洛林远瞥了眼旁边的晏逐水,“他找的《寂静之河》,挺管用。”
“那就好。”陈医生翻着病历,“下周可以试试加量,让小晏陪你弹弹简单的和弦,左手不用太用力,找找感觉就行。对了,虞欣上周还问我你的情况呢,说给你留了个国际音乐节的邀请,你要不要……”
“不去。”洛林远打断他,声音硬了些,“我手这样,去了丢人。”
“不是让你演,是去当嘉宾。”陈医生叹了口气,“虞欣说那边有个神经外科专家,正好在音乐节做讲座,让你顺便去看看,说不定对你的手有帮助。”
洛林远没说话,指尖无意识地划着琴键。晏逐水在旁边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递过手机——上面打字:“去看看吧?万一有用呢。”
“不去。”洛林远把手机推回去,语气有点冲,“要去你去,我不去凑那个热闹。”
陈医生在那头叹了口气:“行吧,你再想想。小晏,你多劝劝他,别犟。”
视频挂了后,琴房里静得只剩下窗外的槐花香。晏逐水看着洛林远紧绷的侧脸,知道他又想起以前的事了——以前每次去音乐节,都是何虞欣陪他去的,西装革履,众星捧月,不像现在,连抬手弹个和弦都费劲。
“我不是想去。”晏逐水拿起手机打字,“我是怕你后悔。万一专家真能帮你呢?”
“帮什么帮。”洛林远扯了扯嘴角,笑里带着点自嘲,“我这手,能弹《晨雾》就不错了,还想当什么钢琴王子?”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再说了,去了又得见那些人,指不定怎么看我笑话。”
晏逐水没再劝,只是拿起改好的《逐水》谱子,放在洛林远面前。他打字:“不管去不去,你的手都能弹琴。弹《晨雾》也好,弹《逐水》也好,都是你的琴音。”
洛林远看着谱子上“像林远弹《晨雾》时的指尖”那句,喉结动了动。阳光从琴键上爬过去,落在晏逐水的手背上,把那个卡通创可贴照得亮闪闪的。
傍晚收衣服时,洛林远在阳台的竹椅上发现了个东西——是本旧相册,藏在垫子底下,封面都磨破了。他翻开一看,愣了愣——里面全是他的照片。
有他二十岁金奖音乐会的现场照,穿着白色演出服,站在聚光灯下鞠躬;有他在琴房练琴的侧影,是从窗外拍的,角度有点歪,像是偷拍;最末一页夹着张门票,是他第一次公开演出的票根,边角都磨圆了,背面用铅笔写着“20151026,第一次见洛先生”。
“你什么时候……”洛林远拿着相册转身,看见晏逐水站在门口,手里还抱着刚收的床单,脸“腾”地红了,像被晒透的苹果。
晏逐水没说话,放下床单就要走,却被洛林远拉住了手腕。“跑什么。”洛林远把相册往他面前递了递,指尖点着那张偷拍的侧影照,“这是你拍的?技术真差,把我拍得脸都歪了。”
晏逐水低着头,手指抠着床单的边角,像个被抓包的小孩。
“不过……”洛林远翻到票根那页,声音软了些,“这票根你还留着啊?我还以为早丢了。”
晏逐水抬起头,眼里有点湿,拿过手机打字:“没丢。一直留着。”他顿了顿,又敲,“那天你弹了《星子》,我在台下听哭了。回去就把票根夹在相册里,想着以后要是能再听你弹一次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