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谢谢你来参加我们的婚礼哥哥
婚礼是在一个阴凉的春天。
酒店窗外淅淅沥沥的小雨和绿草坡,雨声悦耳,碧草清新,仿佛一幅还没晒干的油画,有点湿漉漉的英伦风情。
其实这里是回南季的南方城市。
伴娘在楼上的套房给新娘补妆:“思思,你别动哈。”
新娘回神:“我叫程缇,你叫我程程,小缇,都成。”
伴娘忙说抱歉,“最近日子喜庆,都赶着结婚,这两天我们赶场,都忙乱了。”
程缇也挺客气:“没事,一会儿当着人别说错了就行。”
伴娘笑:“您放心吧,我们这两千一天不是白收的。”
房间里开着电视,重播昨天的315晚会,曝光种种造假行为:勾兑的白酒,合成的牛排,病死变质禽畜加工成的卤菜腊肉……程缇心说,这年头还有什麽是真的?
相比之下,她和叶斯恒这对僞装夫妻,以及两千一天雇来的假伴娘似乎也没那麽可恨,她自我安慰:至少没伤害广大人民群衆的利益安全。唯一对不住的,还是叶斯恒那做小资本家的老爹。
据说婚礼这天下雨,是风调雨顺的好兆头,新娘子在这一天的愿望都能成真,可程缇仰头看着这冗长的浅灰色的天空,总觉得像要发生点什麽。
就是怀着这种心情,她在走廊遇见了高洵美。
走廊是木质的,身边经过的高跟鞋叮咚有声,她本来提着婚纱,只顾低头,听见这声音,不自觉擡起了头。
十七岁的时候,洵美是她人生中最能把高跟鞋穿出动人音律的女人。那年洵美大二,程缇最爱溜进大学看她主持晚会,闷热的礼堂白亮的灯光,她高跟鞋和裙摆一级一级拂过台阶,摇曳生姿,和邵孟东站在一块儿,是学院里声名远播的金童玉女。
这麽多年过去,程缇竟依然会被吸引,而对方也风姿依旧。
程缇站住,不敢置信,“洵美?”
“小铃铛!”洵美认出了她,当然也比她的反应更大,惊愕不已,“你从加拿大回来啦?什麽时候回来的?哎,你丶你这是——今天新娘子是你?!”
程缇尴尬笑笑当做默认,“回来没多久,一直在筹办婚礼,到处乱七八糟的,都来不及找老朋友叙旧,更不好意思请大家来,这就被捉住了。”
两人交换了联系方式,就这麽交代了一下彼此的情况,原来洵美家的工厂是叶家公司的供应商之一,而程缇和新郎则是在加拿大的同学,恋爱结婚。
中途伴娘还来找到了她,人家不愧是表演系毕业的专业人士,不怯场不冷场,用那套瞎编的身份和洵美攀谈起来,谈笑自如,真跟那麽回事儿似的,还和程缇打听,“高小姐怎麽叫你小铃铛,是你的小名吗?程程,不够意思啊,怎麽从来没见你告诉我们?”
洵美笑道:“这都是好多年前的事了,是她哥哥大学朋友给她起的,那会儿小铃铛还在上高中呢。”说到这里,洵美想起什麽来,忽然皱了皱眉,又露出了一个让人有些费解的笑容,“怪不得我才在外面看见你哥哥的车,他人呢?”
程缇愣住:“邵孟东?他丶他也来了?”
洵美好笑:“不然呢,你还有别的哥哥?”
“我……不知道他在哪。”
洵美从手袋里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对着电话里未语先笑,“我可遇上你妹妹了,邵总嘴真够严,都成银泰少爷的大舅哥了,一点儿风声没和我们透露。”那边不知说了什麽,她更是低笑,”真不愧是亲兄妹,怎麽说话都一样——你还有几个妹妹呢?过来吧,我们就在一楼後面的走廊这里。”
伴娘满头雾水,连忙看看程缇,那意思:你也没说你还有个哥哥要来啊。这哥哥知道我是雇来的吗?我待会儿是装认识还是不认识?
可惜程缇这会儿已经做宕机状,伴娘摸摸她的手,见冰凉冰凉的,心知她是指望不上了。不过职业伴娘这行,深谙能找人来扮演亲朋的,家里多半都有点难以啓齿的问题,因此也不去多想,只找了个忘记取头纱的借口赶紧逃离这是非之地。
不知过了多久,程缇看见洵美招手,听见皮鞋的脚步声,她几乎是下意识地转过身,循声看去。
庭院中乔木和池水相傍,开着一簇一簇的杜鹃花,暗淡天气,水面至空至静,仿若银镜,映着走廊一只只水晶吊灯,和廊下走来的男人。
多奇怪。
她又见到了邵孟东。
在这个盛大而阴霾的庭院,不近不远的距离,一个轻而易举的回头,就跨过了六年的时光。
他没怎麽变,成熟了,也瘦了,五官更深了些,显得更沉稳干练,可能是之前不会穿这样剪裁合度的西装,也衬得人更高大。
洵美先开口,“邵总怕请客,妹妹回来结婚都不告诉我们一声?”她开起玩笑也颇有一种知性温柔的风韵。
邵孟东笑笑,“我才来的时候遇上苏阿姨了,她也在找你,雨天路滑,老人家最好还是小心些。”
洵美听说,便要去找母亲,嫣然一笑,“那我先走一步,你们兄妹好好对账吧。”
长长的走廊仿佛一下子寂静下来,雨停了,雾气弥散,什麽都没着没落的。程缇听见轻微的喀嚓声,扭头瞥见他指间橙色的一点火星,又往上,终于对上他的视线。
邵孟东似乎这时才隔着烟雾认真打量她。
“变漂亮了,快认不出来了。”
他有一双长眼睛,笑起来的时候眼尾会有个漂亮的上勾。他就这麽看她的婚纱,看她的面容,竟是温柔满意的样子;然而只有熟悉他的人才能知道事实恰恰相反,他这副样子,就是不高兴了,他不高兴,就得有人倒霉了。
程缇轻声说:“哥,咱们六年没见了。我今年二十五了。”
“是麽,这些年音信全无,陆诚给你寄过一次东西也没寄到,我还以为你没活到这岁数。”
程缇假装听不出他的冷讽,只是答:“寄到了,是我又寄回去的,里面那张支票太贵重了,这几年我在国外发展还行,也不用人养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