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回倾怀护月情笃意浓小别重逢缱绻交融
一路顺利。几日後,船抵达上海。易寒早就与一衆官员等候在码头。
萧镶月下船,见易寒拄着拐杖,一只裤腿空着。心中酸楚,语带哽咽地喊了声:“二哥!”易寒亦是眼眶微红,仔细端详他,感慨道:“月儿都长这麽大了。。。。。。越发俊了。”
骆孤云和萧镶月的事他早知晓。易寒本就随性些,自己又已残疾,于情爱上看得极淡,打算孤老终身。觉着三弟能有个喜欢的人相伴,也是好事。因此并不介意。
易水到上海後,因中央那边事务紧急,便直接去了南京。走之前也和易寒聊起当年他拼死护着骆孤云和萧镶月逃走後,他们一路相依为命,乞讨卖艺前往李庄的经历。易寒亦是心中感佩。
萧镶月眼里噙着泪,深深作揖:“二哥当年给爹爹埋骨之恩。。。。。。舍命相救之情。。。。。。月儿时常感念,铭记于心。。。。。。”易寒伸手扶住他:“月儿切莫如此,都过去的事了。。。。。。如今看你和三弟相知相伴,二哥也是心中欢喜。。。。。。”
骆孤云与衆官员寒暄一阵,过来这边,见萧镶月眼眶红红,笑着揽住他道:“月儿无须伤感。你别看二哥腿脚不便,如今可是跺一跺脚,整个上海滩便要震一震的人物。连哥哥我都要看他的脸色行事呢!”
骆孤云军中,易水管着军务,易寒负责内务。整个财政大权都在易寒的掌控之中。西南西北几省的厘税,以及其它进项,每年经他手的银钱上百亿。易寒长期驻留在上海,一是军中所需军火丶药品,很多都需要从海外进口,上海乃是全球的商贸集散地,进出货物方便。二是这两年陆续在上海投资了一些工厂,包括制药丶纺织丶烟草丶机械等等,是很多企业的实际控制人。易寒行事低调,又因身份特殊,大部分事情都在幕後操纵。但在上海滩,不管黑道白道,谁都得买他几分面子。稍微有点身份的人都知道,易二爷,那可是得罪不起的人物。
警车开道,一溜的福特车队行进在宽阔的街道。上海的繁华非内陆城市可比。道路两旁华丽的西式建筑林立,异国国旗高高飘扬。小轿车密集穿梭,黄包车往来拉客。灯光璀璨,各色商铺一家紧挨一家,百货公司气派豪华,琳琅满目的商品光鲜亮眼。
萧镶月左顾右盼,只恨眼睛不够看,新鲜好奇极了。
易寒坐在前排副驾,侧过头道:“公馆在租界那边,半小时可到。三弟和月儿一路舟车劳顿,今日便先休憩。地方官员的接风洗尘宴,有几家不得不出席的,明日过了再安排罢。”
萧镶月道:“杨浦路在什麽地方?大师兄说他的天绮电影公司便在杨浦路上。我们耽搁了这些时日,怕他等急了,明日得先去把曲谱交了。”
骆孤云道:“月儿莫急,明日哥哥便先陪你过去。”
易寒介绍:“天绮电影公司在上海很有名,最近两年好几部热门的电影,都是该公司出品。”又对骆孤云道:“东北的张总司令也在上海,特意等了好几日,与你会面後便要啓程离开。因此明日已定好与他见面。月儿若要去电影公司,我便安排几个可靠的侍卫护送,三弟大可放心。”
萧镶月道:“二哥说得是。云哥哥办正事要紧,不必特意陪同月儿。”
公馆座落在法租界一条僻静清幽的街道尽头。气派的镂空雕花铁艺大门进去,分布着三栋欧式小洋楼,另外还有一些辅助建筑,占地足有六七亩。骆孤云和萧镶月住在主楼,大理石的台阶,名贵的地毯,富丽堂皇。卫生间里椭圆的浴缸,最新式的抽水马桶,应有尽有,极尽奢华。
俩人洗去一身疲惫,换上柔软雪白的睡袍。斜靠在铺着欧式印花手工毛毯的沙发上,萧镶月像只温顺的小鹿,窝在骆孤云胸前。
“这里也是我们的家,月儿喜欢吗?”骆孤云搂住怀里的人,闲闲道。
“这里很好,月儿喜欢的。只是。。。。。。月儿更喜欢李庄的家。”萧镶月低低应道。出来这几个月,不管在何处,他总是心心念念牵挂着李庄。
骆孤云感叹,月儿的心思就像水晶一样透明纯净,任你富贵荣华,滔天权势,在他心中不会激起一丝一毫涟漪,简单纯粹到极致。
次日,骆孤云和易寒在和平饭店会见东北的张总司令。有几个方子孙牧想通过机械化实现量産,便急不可待地带着小秦去了郊外的制药厂。萧镶月在黑柱和阿峰的陪同下前往天绮电影公司,易寒又挑了几名对上海熟悉的卫兵荷枪实弹地随行保护。
卢汉坤见到萧镶月,大喜过望:“小师弟可算到了!我们的电影中秋後便要公映。配乐得要好几周,我正担心时间来不及呢!这下可好,总算是赶上了!”
萧镶月不好意思道:“路上耽搁了些时日,让大师兄等急了!”卢汉坤道:“无妨无妨,来得及的。正好艾克也在,咱们好好叙叙。”
艾克一见到萧镶月,便按着西方的礼节来了个大大的拥抱,还顺便在左右面颊各亲了一下。黑柱和阿峰直皱眉,心想若是少爷在,准得一脚把这老家夥踹到八丈远。待要上前阻止,见萧镶月泰然自若,丝毫没有不自在,便也作罢。
卢汉坤的办公室宽敞雅致。角落上摆着一架三角钢琴。萧镶月只在杂志上见过钢琴,第一次见到实物,对这优雅大气的乐器很感兴趣。艾克琴技高超,将他带来的曲子在钢琴上一首一首地试弹。
卢汉坤听得心中激赏,赞道:“古有高山流水遇知音。今有月儿的曲子配上艾克的琴艺,堪称完美。”又道:“不若这次我们在编曲上来个创新,加上钢琴伴奏。如此中西结合,新颖独特,定会大受好评。”
不知不觉已到中午。卢汉坤道:“咱们去扬州饭店,吃淮扬菜。师兄做东,给小师弟接风洗尘。边吃边聊。”
几人移步到餐馆。刚坐定,门口停下一辆福特轿车,一个微胖的小夥捧着个瓦罐,从车上下来,进到餐厅,对着萧镶月恭谨道:“小少爷,在下是公馆的厨师。总司令吩咐,把这高丽参汤给您送来。”又递上一张单子给卢汉坤,鞠了一躬:“您是卢先生吧?总司令吩咐,让我将这张单子交予您。”卢汉坤接过一看,竟是一份萧镶月平常禁忌食物的清单。骆孤云生怕他在外面吃着不合适的东西,也是用心良苦。
萧镶月奇道:“云哥哥怎会知道我在这里吃饭?”卢汉坤道:“现在电话方便,你随行的卫兵里定有专门负责联络的人员,能知道你的行踪,也不稀奇。只是我瞧着骆总司令对你的这份心思,着实令人感动。”
淮扬菜清淡,很合萧镶月胃口。几人边吃边聊,气氛轻松愉快。卢汉坤道:“刚刚我听那些曲子里,有几首《红伶传奇》的插曲。方才小师弟随着艾克的伴奏哼唱了几段,深情婉转,优美动人。师弟似乎将对师叔和师娘的无限怀念,都融进了这曲子中。不知师弟有没有兴趣亲自演唱?若词曲作者和演唱者同为一人,效果肯定会更加轰动。”
萧镶月红着脸道:“月儿。。。。。。可以吗?”
卢汉坤道:“再合适没有了。。。。。。公司也有几个签约的当红歌星,但我觉着不论从哪方面看都不如师弟。其他曲子就交给他们。《红伶传奇》里的这几首插曲,务必请师弟亲自献唱,一定会特别出彩。”
萧镶月迷上了钢琴,午饭过後,便一直在卢汉坤办公室与艾克讨教琴艺。一个教得起劲,一个学得认真。不知不觉已近黄昏。艾克感叹道:“月儿小朋友堪称东方莫扎特,当真是天才!才学了半日,抵得旁人十年功夫。再练一段时日,连我都要甘拜下风了!”
萧镶月一沉迷到音乐中就忘了时间,见天色已黑,慌忙道:“月儿得回去了,第一次出门就弄得这麽晚,云哥哥该着急了。”卢汉坤笑道:“师弟别忙。骆总司令已经来过电话了,就怕你为着赶回去,空着肚子错过了吃饭的时辰。我已让盛兴楼的师傅送了一桌菜肴点心,师弟就用些再走罢。”
夜晚的上海霓虹闪烁,灯红酒绿。萧镶月着急回去,也没有心思欣赏迷人的夜景,只吩咐司机开快些。车进公馆,骆孤云已在大门口张望。待车停稳,拉开车门,先搂着亲了一口,笑道:“月儿可算回来了,一出门就不知道归家的小东西,叫哥哥好想。”牵起他的手下车,往屋内走去。
富丽堂皇的客厅一角,多了一架乌黑程亮的三角钢琴。萧镶月张大嘴,半天合不拢。侧头看向他,惊讶道:“云哥哥,这。。。。。。”骆孤云笑道:“本想送月儿一架新的。只是新的从海外运过来,最少得三两个月。怕月儿等不及。打听了一下,全上海最好的钢琴便是和平饭店大厅摆着的这架斯坦威。正好哥哥在那里公务,便和经理商量,将它擡回了家。调音师已经校过音了,月儿可以试试看。”
骆孤云虽和张总司令会谈了一整天。萧镶月在做些什麽却随时都有人向他汇报着。知道月儿喜欢上了钢琴,便差人打听想买一架回去。谁知整个上海滩都没有现货。正好和平饭店大堂摆着一台,据说是极好的,世界着名的钢琴演奏家格拉夫访问中国时,还曾专程前往饭店大堂弹奏。後来几乎没人动过,只是摆在大堂充门面用。
骆总司令开口,自然谁都不敢忤了面子。饭店经理赶紧找专人将钢琴运到骆公馆,并请了个懂调音的洋人重新校正音色,才算交了差。
萧镶月不吭声,默默环住腰,将头埋在他胸口上。好一会儿,才闷闷地道:“云哥哥待月儿这样,叫月儿如何报答。。。。。。”骆孤云捏着他面颊:“傻月儿,你我既为一体,只要月儿高兴,哥哥便开心。哥哥的幸福快乐都是月儿给的,又让哥哥怎麽报答呢?”
萧镶月于琴凳坐下,眼睫低垂,漂亮的手指轻轻抚过琴键。微微凝神,十指在琴键上轻快的跳跃,一连串美妙的音符从指尖淌出。屋顶的水晶吊灯映出他完美的侧颜,无可挑剔的轮廓,浑身散发着令人目眩神迷的光彩。
骆孤云抱着双臂,轻轻倚靠在琴架旁。再一次被他绝美的风华深深震撼。一曲歇罢。绕到琴凳後,俯身揽住他,将头埋在脖颈处,深深吸气,嗅着他身上似有似无的特殊体香,喃喃道:“月儿。。。。。。好美。。。。。。”
萧镶月反手轻轻摩挲着骆孤云的脸,像对待珍宝般,寸寸划过。款款深情,尽在无言。
既答应了亲自演唱。萧镶月每日便要去录音棚录制歌曲,早出晚归,十分辛苦。骆孤云本不太情愿,见他做着自己喜欢的事,心情愉快,精神饱满,虽疼惜他劳累,也只能支持。得空时亲自接送陪同,无暇时也是对随行人员千叮万嘱,生怕出了一点岔子。
这日晚,上海市的吴市长设宴为骆总司令接风洗尘。沪上的企业多得吴市长照拂,因此也是易寒安排为数不多骆孤云须亲自出席的宴请之一。萧镶月便早早结束了录音,陪同他一起赴宴。
临近中秋,首批大闸蟹已是蟹肥膏满。酒宴上自然少不了这款上海人最爱的食物。萧镶月本就喜爱鱼虾之类的水産。大闸蟹肉质细嫩,味道鲜美,很合他的口味。骆孤云见他爱吃,边和衆人谈笑着,边剥着蟹,细细地挑了肉放到他碗里。吴市长是江浙人,极爱此物,也在一旁凑趣,讲着吃蟹的各种典故,手把手地教他完整剥蟹的方法,谈笑间,萧镶月不知不觉竟吃了三四只蟹。骆孤云面前的蟹壳堆成了小山。酒酣宴散,宾主尽欢。
回到公馆,下车没走几步。萧镶月就痛苦地捂着肚子,弯下腰,额上冒出细细密密的冷汗。骆孤云大惊,连忙扶住他,急道:“月儿哪里不好。。。。。。是胃痛麽?”萧镶月艰难地点点头。刚刚在车上肚子便隐隐作痛,以为忍一忍就过去了,谁知越来越难受,竟翻江倒海地疼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