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找到了一片密集的贝壳聚集地,蹲在沙滩上观察。
很快,她打消了那个捡完所有贝壳的坏主意,因为她发现这些贝壳和她想象中不太一样,迷你得像碎石,大多寻常,而她只想要更大丶更漂亮丶更独特的贝壳。
在此之前,夏存只见过一次真正的贝壳,但那一次足矣拉高她对贝壳的期待。那是在两年前的H市国际贝展上,她和任漪刚刚初中毕业,为了庆祝她以吊车尾的成绩跟她进入同一所高中,任漪宣布要带她去个好地方,而那个好地方就是贝展的展场。
贝展集市上,来自世界各地的贝壳商人摆着各式各样的贝壳摊,所有贝壳都独特丶漂亮丶缤纷,连贝壳的名字都可爱得过分,绿苹果蜗牛丶油画海扇丶草莓钟螺……
彼时两个女孩穿行其间,一个在幻想:如果21世纪贝壳还是通用货币,那麽一定会有轰轰烈烈的贝壳失窃案发生,然後像银行抢劫案或者珠宝失窃案那样频繁地被拍成电影。如果她和任漪一起作案,她们的事迹会被改编成电影。
而另一个在吐槽:“夏存在,以後再不济送我贝壳呢,送石头像什麽话。”
她小时候送过任漪一枚石头,任漪一直费解至今。
于是那天她送了任漪两枚贝壳,一枚来自莫桑比克,一枚来自秘鲁,她还想再买下一颗贝壳时被任漪狠狠按住脑袋,因为她们没有太多钱,至少不能花太多钱在贝壳上。
她一边回想,一边从贝壳堆中挑选出完整的丶色彩斑斓的小贝壳,然後发现一道人影从馀光里晃过,扭头看去,姜颂也蹲在不远处的沙滩上捡贝壳。
为什麽他不来和她讲话呢?
算了。
念头一晃而过,她接着寻觅,而那道人影时而飘到她左边,时而飘到她右边。
雾气消散,太阳从海面升起,沙滩终于在暴雨後吸附上暖黄色。越来越多的游人来沙滩上捡贝壳,夏存已经捡来大约两捧贝壳,听起来微不足道,但那只是因为她捡到的贝壳总是很微小。
一直捡一直捡,直到攒够半袋贝壳,她才在一衆游人羡慕的目光下离开沙滩。
她看见水野先生,他在一棵椰树下打电话,手里拎着只白色小桶,显然是姜颂刚刚捡贝壳时提着的那只。夏存这时才意识到她已经许久没见到姜颂的身影,但姜颂同学一定会在水野先生的视线范围内,这样想着,她四下寻觅一番。
她最先看到周昀,他在一间餐馆前的沙滩上,捂着肚子笑到两肩发抖,而姜颂蹲在他身旁的小孩堆里,其他人则都在另一端的圆桌边坐下。
发生了什麽呢?
夏存独自离开沙滩,等她再次返回沙滩上时,其他人已经在吃早餐。见她空手而归,苗雯不由得瞪大眼睛,问:“你贝壳呢,捡了一早捡哪儿去了?”
毕竟,她捡得有多忘我大家都有目共睹。
“寄出去了。”
这一次,她会送给任漪很多很多贝壳。
“我快笑死了,你们猜刚刚姜颂做了什麽?”
周昀的声音比他来得更快,衆人转头,看见他憋着一脸笑,他身後跟着的少年却是一脸无所谓的模样,走近後随手拖来把空凳子,不偏不倚地挤坐在夏存的座位边上。
衆人已经见怪不怪,周昀便接着说,“刚才他居然在跟一群小孩儿过家家,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居然喝了噗哈哈哈哈——”他又开始笑个不停,苗雯一头黑线看他。
“他居然喝了一个两岁小孩儿递给他的饮料,拜托,连剩下几个小孩儿都不敢喝的东西他竟然喝掉了!”他说到这儿又一阵恶寒,“谁知道那是什麽不明液体啊?”
“……”
衆人默默看向姜颂,夏存也看向他,但他只是单手托住腮,不加解释,好像并不介意被嘲笑。
“为什麽呢?”夏存突然问他。
他看看她,这才一脸认真地解释:“因为她还很小啊,如果她超过三岁,我就不会喝了。”
但因为她还很小,连过家家也很认真,所以他才会想喝掉她递来的饮料。
“喂,能不能别说得像是你很有原则啊?”周昀说。
夏存则眨眨眼睛。
姜颂同学是个很有童心的很天真的人,难怪他会把那组钢琴曲弹得很好。
他告诉她说,那是他从小就很喜欢的一组曲目,德彪西的Children’ser,中文被译作《儿童乐园》,他弹给她听是因为他认为那很适合她,但这明明更适合他。
夏存突然想象起她给姜颂送礼物时的可能场景,他一定会很喜欢她的礼物,因为那会是世界上最梦幻最可爱的礼物,可她不是已经决定不送他礼物了吗?
一直到早餐结束,夏存都在摇摆不定。
困意在早餐後袭来,少年们返回别墅补起觉,夏存是在一阵敲门声中醒来,她睡眼朦胧去开门,门外却空无一人。
难道是在做梦吗?
答案是否定的,因为她在关门时发现一只玻璃罐放在门侧。耀眼,斑斓,不可思议。
她捧起玻璃罐,感觉沉甸甸。
罐内,缤纷的贝壳挤挤挨挨,在罐壁上碰撞出风铃般的脆响,一只白色的五角海星压在最上面,像漂浮在海浪上,像惬意的派大星。
没有署名的礼物,但出自谁手不言而喻。
她想,也许任漪不会再和她生气,因为她好像也不再和姜颂同学生气——
无论是他不告而别,还是他忽冷忽热,又或者是他并没有将她当作是朋友,她都没有那麽生气。
那麽,她是不是应该改变主意,也回赠他一份礼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