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颂一时分不清她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还在沉默,就听见女孩问他:“姜颂同学,你有什麽想做的事吗?”
想做的事吗?
姜颂将送到嘴边的可乐放下,思索会儿,遗憾宣布:“なんも浮かばねー。”
“Nanmoukabanee?”
女孩重复他的话,连漫不经心的语调都学过来,显然是没听懂。姜颂大约是觉得好笑,笑眯眯用更完整的口吻说那句话:“何も浮かばない。什麽都想不出来。”
姜颂同学没有想做的事,他什麽都拥有,找不到有趣的事做,所以他也总是在无聊。
“那你刚刚在做什麽呢?”她又问。
“洗澡。”
“洗澡的时候在做什麽呢?”
姜颂脸上蓦地腾起股热意,扭头看她:“当然只是洗澡,没有做别的!”
夏存对他这副好像被踩到尾巴的模样感到不解,但没有说话。
她总是不专注,连洗澡的时候都不够全神贯注,会在布满水雾的镜子上写字,会忽然闭上眼睛举高手臂,假想自己在延长,会看冲散在地面上的泡沫顺着水流浮动,直到碰到墙壁破碎或者卷入下水道……
她会做好多没有意义的事,比如现在,她在控制可乐在吸管里的流速,空气一点一点後退,可乐一点一点上移,最後终于抵达舌尖。她松开吸管,扭头看姜颂。
他也在看她。
被她看了一眼後,姜颂下意识抿了抿唇,挺直腰背看向前方。然後他迟钝回想起她最开始的回答,问她:“那你想做点什麽呢?”
“我想先找你说话,然後再做别的事,比如找我的朋友说话。”
“你的朋友?”
“嗯,但我还没想好要和她说什麽。”她这样说着,突然问,“你呢,姜颂同学,你还是不想和我讲话吗?”
姜颂忽然捏紧可乐罐,仿佛要把它捏扁,但他没再像昨天那样否认她的说辞,没再狡辩,而是盯着红色的可乐罐问:“为什麽这麽说呢?”
“因为你明明看见我,却没有和我说话。”
夏存说完忽地一怔,因为她突然想起贺时昭来。难道他也是像她这样想的吗?所以他才认为是她先不想和他说话的吗?
好奇怪啊。
奇怪且混乱的思绪突袭,夏存分不清自己是不是真的像贺时昭说的那样不想和他说话,又或者说这只是她和他互相的误解?他误解她的闭口不言,而她误解他的神情和态度。那她和姜颂同学之间的沉默又是什麽呢?
她一瞬不瞬地盯着那只有青筋浮起的漂亮的手丶那只即将捏扁可乐罐的手,再次想道:姜颂同学是个好不坦诚的人。
而在这个念头再次闪过的瞬间,她若有所悟般闪动下眼睛。
这个瞬间,她好像明白了一件事,又或者两件事。
其中一件是,她似乎明白他的捉摸不定从何而来,也许那正是来自于他的不坦诚——
他不愿意告诉其他人他在想什麽,他总是在回避一些东西,她和姜颂同学之间隔着的沉默是「隐瞒」。不止是姜颂同学的隐瞒,还有她的隐瞒,他们彼此的隐瞒。她不想他知道她的秘密,而他也不想告诉她他的想法。
吸管在罐底发出空响声,她在不知不觉间吸光全部的可乐。肚子好撑。刚刚吃掉的药是不是融化在可乐里?
她在纷乱的思绪里对他说:“我还有其他事要做,如果你还是不想和我说话,我走了。”
“待って!”
姜颂不假思索地叫住她。
实际上她并没有动,只是坐在原处安静注视他,像在等待他开口。
终于,他这样问:“你想做的事……可不可以带上我呢?”
她带上姜颂同学吗?
这是个好陌生的语句。
姜颂同学不才是最重要的人吗?一切的决定不是都应该由他做出,而其他人的选择只是伴随而来的可能後果吗?
她可以带上姜颂同学做她想做的事吗?
“我想去放映室看动画片。”
“那我也要。”
夏存歪了歪头,又说:“我想去海边捡贝壳。”
“那我也要。”
真的做什麽都可以吗?
夏存说出另一件想做的事:“我想去琴房。”
“那我也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