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大舌去世的那天,她一收到医院那头的消息,就去堵了周岐,她害怕周岐情急之下一次性亮出手里所有的牌。那她可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至于拿杨筱继续要挟他,是她最後的手段。北京和市里的距离将近一千九百公里,山高皇帝远,她连自己的一堆烂摊子都没收拾好,又哪里来的闲工夫去骚扰一个小丫头。
她不过是在赌杨筱在周岐心里的份量。
好在,她又赢了。
只是杨筱看着自己失魂落魄的样子,挺可怜的。
从医院大门出去,苗月松了口气後,只剩下满腹愈烧愈旺的怒火,她在高速上一路狂飙,到了她和纪衡的“婚房”。
纪衡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翘着二郎腿,右手夹着根点燃的细烟吞云吐雾,一时间屋内弥漫着一股呛人的烟味儿。
苗月冲上去给了他一耳光,干脆且力道不小。
“你疯了?”纪衡掐灭了烟後站了起来,脸上立马浮现出一层红印,挂在那张臭脸上说不出的滑稽,“心疼周岐的老爹麽?都成植物人了,还这麽宝贝呢?”
“我看你才是疯了。你知不知道他手里攥着多少东西?!”苗月也顾不得什麽体面,把手里的文件袋砸在茶几上,“原来真是你动了他爸。”
“所以你怕他狗急跳墙?”纪衡悠悠开口,仿佛是在听到她和周岐是利益交换的关系後假模假样地如释重负,转而又变成一条盘在地上不时朝人吐着殷红信子的毒蛇,“多简单,那就把他变成聋子丶哑巴丶瞎子。”
苗月打了个寒颤,胳膊上汗毛倒立,开始冒鸡皮疙瘩,“现在是法治社会,他伤了残了对医院没有任何好处。”
“嗯…那倒是,那就吓唬吓唬他。”纪衡突然伸手一把搂过苗月,温热的手掌隔着衣裳在她腰腹间游走,“以後,要乖乖听话啊。”
苗月现在回想起纪衡,还是忍不住地直犯恶心,又继续“好意”提醒周岐,“我就警告你到这里,剩下的你自己掂量,好好休息。”
“慢走,送不了你。”周岐话里话外都透露着嘲讽和厌恶,“你的威胁,像你当初给我保证救下我爸一样,不起任何作用。”
方丘拉开了房门,巴之不得两下送走眼前这搅得周岐生活天翻地覆的罪魁祸首。
病房外的蝉在夜里也不停歇,拉上蛐蛐一起,势要打破夜里独有的静谧。受不了这跑调二重曲的夜来香从纱窗外爬进来,携来阵阵馥郁芬芳。
“师兄,你也回去歇息吧。”
方丘正要打开陪护的小折叠床,就听见病号赶自己走,立马不乐意了,“你小子啥意思,都给你收拾好了要我回家睡是吧。我偏不,我就要在这里睡,我给你讲,你要是再赶我,我要挤你旁边睡去了。”
周岐不吱声了。
“你怕麻烦别人这点,真和小杨筱如出一辙。那话怎麽说的来着,哎对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方丘铺开折叠床,又从袋里掏出凉被和枕头。周岐这小子见外得让他不痛快极了,既然如此,那就别怪方师兄哪壶不开提哪壶了。
周岐这下彻底不吱声了。
“哎这才对嘛,老老实实的,好好养伤,别一天跟个刺猬一样赶这个走,赶那个走。其实心里呀,希望这个来,希望那个也来,对吧?小周岐?”方丘躺在一翻身就吱呀作响的小折叠床上,闭着眼睛接着说道他。
“睡吧。”周岐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回应他,今晚可算是再一次见识了方丘向来得饶人处不饶人的性格。
薄云挡住了月亮,原本映在窗前皎洁明亮的月光逐渐变得朦胧晦暗,周岐罕见地失眠了。
原来失眠的滋味,是这样的。
原来杨筱曾经觉得漫长难捱的夜晚,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