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仲元起初不知道她为什麽生气,昨天走的时候她虽然害羞,但并没有生气,今天却一大早就摆脸色给他看。他刚想拉她的手,她就惊跳起来,弹出一米远。他知道,哪里不对劲了。他问她昨天和朋友聊些什麽,她忽然满脸通红。他瞬时了然,估计她明白过来了。
他想解释,但她正在气头上,解释起来效果也不好。为今之计,只有先做小伏低,她心软,见不得他委屈,等哄回来了就好了。
这大夏天的潘家园,摊贩比顾主多。摊主们热得不行,把老头背心堆在胸口,露出西瓜般的肚皮,摇着蒲扇,看到两个小屁孩来逛,招呼也不想招呼了。
秦易章粗略看过去,的确都是假货,不仅假,还假得很粗糙。偶然有几件,她问个价,摊主不耐烦地说这可是宋代的,唐代的来打发她。童仲元知道她随了秦允杰,喜欢和文物打交道,况且马上要进文博专业了,这是她的兴趣也是长项,便顺势讨好,没话找话,时不时问她这件是仿哪个朝代的,那件是哪个窑出的。如此说了一路,秦易章确实气消了大半。他试探性地勾勾她的手指,她没再甩开。他这才安了心,把她的小手握在掌心里。
秦易章已经从摊头逛到了摊尾一无所获,有点沮丧又不服气。一定是来的时间不对,如果是鬼市过来她肯定有收获!要不,她明早三点再过来一次。问题是她只是个孩子,就算看中点什麽,那些摊主也不会卖给她。
童仲元看她不是很开心,揣度圣意,主动道:“咱们把边上一圈的店铺也看了,你要是觉得还不够,明天早上我们再来,不是说这种地方都要摸黑来麽。”
秦易章摆手,算了吧,这种事是缘分,命里无时莫强求,看完边上一圈就走吧。她和童仲元朝四角商铺慢慢走去,那商铺门口搭了个小摊,胡乱堆着几座佛像,全是仿唐的。她瞟了一眼,到底是商铺,比地摊上的货精致多了,不过也是赝品。她朝童仲元摇摇头,跳过这家走向下一家。
走了几步,心里总感觉哪里不对劲,她又回过头去。那座小佛像,那个姿势!如一道闪电击中灵魂,她甩开童仲元向它奔去。
“砰”小巷里突然冲出一个人影,与她迎面相撞。
阳光360度旋转,从她的脚尖扫到手臂再到睁大的双眼,如一组慢镜头,那人惊诧的脸在她眼帘里慢慢放大,天旋地转,他伸出手似乎想来拉她——
背一暖,童仲元接住了她。
“你没事吧?”那人急匆匆地问,不时地回头看。
“没事。”
“不好意思啊,那我走了。”他忙道,拔腿就跑。
童仲元眼尖,看到有几个摊着肚皮的男人正追过来。那人也看到了,脸色大变,前面道路狭窄,全是地摊,要是冲进去估计要引起更大骚乱,他停住脚步又折了回来,上海话脱口而出:“册那,这帮人吃饱饭了!劲道嘎粗!追个没完。”
“这边,钻进去。”童仲元拉开佛像摊边上的一块塑料布,用上海话说。
那人也顾不上了,直接一钻。童仲元立即盖上,往摊前一站,挡了个严严实实。
摊肚皮追了过来,左右一望没看到人,瞥了他们一眼,倒也没问,抹了把汗又往前追去,腆着肚子艰难地穿进了横七竖八的地摊里。
直到他们拐了个弯,童仲元才掀开塑料布,那人顶着鸡窝头从塑料布里四肢着地爬了出来,探了探脑袋。
“谢谢啊,兄弟你真够意思。”他碎碎念道,“我跟你说这帮人脑子有病……”
“先离开这里,他们找不到人会回来的。”
童仲元打断他,牵着秦易章快速走出潘家园。眼看着离开了危险区,那人才真正松了口气。
秦易章放慢脚步,好奇地打量着他。她这才看清楚他的相貌,是个和他们差不多年纪的年轻男孩,麦色的皮肤和明朗的脸。
“他们为什麽追你?”
男孩挠挠头:“是书画铺的人,在忽悠一个老头,说什麽张大千的真迹。我忍不住说了一嘴,这哪是张大千的画,这最多是张小百画的,把他生意给搅黄了。”
秦易章“噗嗤”笑出了声:“这生意人也太小气了,大热天的喊打喊杀,不就搅黄了一件生意麽,本来做生意也不是做一件成一件。”
男孩更不好意思了:“……其实刚开始他们倒也没追我,就瞪了我一眼。”
“啊?”
“然後又来了个客人,我忍不住又说了一嘴……”
“哈哈哈哈哈哈哈!!!”秦易章捧腹大笑。
男孩看着少女明亮耀眼的笑颜,也露出了笑容。
“你们两个也是上海来的?”
“嗯,我们来毕业旅行,”童仲元接道,“这是我女朋友。”
“太巧了,我也是来毕业旅行的,那我们三个是同龄人。哥们儿,这次谢谢你了。咱们要不留个联系方式,回上海後还能联系?”
“好,”童仲元拿出手机,“我叫童仲元,她叫秦易章。”
男孩认真地输下他们的电话号码,拨了出去。
滴哩哩的手机铃声中,男孩伸出手来,自我介绍。
“很高兴认识你们,我叫——唐执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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