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长安我是千金小姐,在江湖谁认识我呀。”
他想挣脱她的手指,却发现她力气大得出奇。他只好半推半就地由着她,从一开始就是这样,他总是身不由己的。
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与她这样纠缠不清到底是为了什麽。
其实他也可以不理会隐年,什麽折磨他都受得,只不想毁了她的名节。虽然她并不在乎这虚无缥缈的名节,但他在乎,他不想毁了她。
只是一见了她,他便不由自主心生欢喜,什麽也顾不得了。
哪怕毁了她吗?想到这里,他似乎清醒了几分,冷声道:“为什麽你不在乎?我那麽不堪,怎麽配得上你?”
“哈?你在说什麽?你的过往吗?那跟我有什麽关系?”她满不在乎地说,“喜欢就是喜欢,我可不管那些。”
话音刚落,青棠便抱着她下了树,落地後,他看了她一会,面无表情道:“下山吧。”
说着大步流星地走了,玉宵在後面追着跑:“喂,你又怎麽了?”
她气得直跺脚,这个人总在她表白後退缩回避,这是在欲擒故纵吗?
再这样下去,她的热情迟早给消磨掉。
山下可以说是人间惨剧,非哀鸿遍野不能形容。空旷荒败的村庄,满目疮痍的焦田,偶有人烟,便是在收尸和烧尸。
玉宵上前问:“婆婆,这里是怎麽了?”
那老婆婆倒也平静,像是见惯了世面,挤着一双浑浊的眼睛,道:“闹僵尸疫了。自打白狐公子来了後,这瘟疫就传开了,从来没见过,闻所未闻。先是在活人里爆发的,不知中了什麽邪,见不得血腥,一见就要咬人,咬的还是最亲近的人。一个月前,老张媳妇切菜伤了手,一贯温驯的老张跟疯了似的扑上去又啃又咬,天可怜见的,发现的时候,他媳妇还剩一口气,手指都被咬断了。老张倒在一旁,不省人事。村里人忙把他绑到地窖里去,他媳妇偷偷给他送饭,老张一见了媳妇,又犯病了。”
玉宵忧心忡忡地与青棠对视一眼,道:“然後呢。”
“他媳妇哭着跑了,留老张一个人在地窖里,又过了几天,地窖就空了。老张挣脱了绳索,不知跑哪里去了。再後来,老张就疯了,见人就咬。”
“见人就咬?”玉宵咽了口唾沫,震惊地说。
“唉,不说了。”老婆婆摆摆手,“还有七八具尸体要烧呢。”
复行半个时辰,只见一处临时搭建的药庐,满地的病人。医者寥寥,根本照顾不来。有些病人不会伤人,尚有神志在,或坐或躺,抱着一碗浓黑的汤汁在喝。有些病人心智丧失,像个狂暴的兽类一样互相撕咬,被差役打杀了,只留下残骸,堆在一处,聚成一个大篝火,正熊熊燃烧着。
玉宵心惊肉跳地看着,药庐里霍然走出一个人来,定睛一看,竟是顾君琪。
他端着一个食盘,上面整整齐齐摆着八碗药汁,他一见玉宵,喜得手都不稳了,药汁都洒出来几滴。
“玉宵!”他的眼睛霎时红了一圈,“你还活着!”
“我当然活着。”玉宵大步上前,笑道,“原来你在这里做善事啊。”
“不敢当,我只是给卢大夫打打下手。你稍坐,我把这些药分了。”
“嗯,你去忙吧。”玉宵微笑着目送他。
顾君琪一走,玉宵脸上的笑容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她转过身,看向青棠:“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青棠并不应声,只蹙眉望她。
“如果有一天,我也变成这样,你一定要杀了我。”她紧盯他的眼睛,不给他逃避的馀地。
“为什麽你不去找顾君琪?”他的长睫垂下,遮住了眼中的阴翳。
“他不会答应的。”
“所以你来为难我?为什麽我要答应你……”他呼吸困难地说,“你凭什麽认为我做得到……”
他的心剧烈地抽痛起来,一口腥甜的血气上涌,像是蛊毒发作的前兆。他不想被她看见自己的狼狈,转身欲走。
她的手像铁钳一样抓过来,把他钉在原地。
“我以为你会懂。”她咬牙切齿地说,“与其让我没有尊严地死去,不如你亲手杀了我。”
是啊,他当然会懂,曾几何时,这也是自己的心愿。既然死亡无可逃避,不如由心爱之人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