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想说,我在东海之东仍与君偕行。”
次序稍稍落后的一句话,他分外看重,因此亡羊补牢,不容遗漏。
他对一方狭小的实验室有多眷恋,此刻眸光便有多慎重,他凝住她,桃花眼中饱含的情感是她难以分辨清晰的。太驳杂,又执着不可破,源于此地他们经历过的种种人和事,相识、相知、相恋、告别,在一双深邃的翦水美目中倒放,一眼万年,不过如此。
她的眼神和心神皆被蛊惑,点头应他,是为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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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那天过后盛堂再没来过实验室。
仿佛戒断,也许他自己也不知如何面对离别时的割舍,索性不再见。
遂晚日日尽心协助李徊进行科研,李徊虽缄默,无形中却把对盛堂这个最钟意门生的期许转嫁到遂晚身上。感受到老师的关注,遂晚受之有愧,毕竟盛堂与他识于微时,倾盖如故,自己则是在格致科初试锋芒的时候加入的,惟有更脚踏实地,潜心向学。
每日结束工作无一例外是在夜幕降临后,她独自走出实验室,影子随步伐在路灯下渐次拉长。
夏季走向尾声,蝉鸣式微。
她朝女生宿舍楼走,夜晚楼下时常依偎三两年少情侣,男孩子送女孩子到宿舍楼下,犹不舍分别,他们浸于月色,谈论彼此之间永远说不完的话题,延续浪漫,情浓时忘我相拥。
她总是头也不抬地默默穿过,踩楼梯上六楼,铜钥匙插进锁孔,开门,再闭锁房门。
那些浓情蜜意里曾经也有她和盛堂的影子,如今被丢在身后。
今夜离宿舍楼尚有一段距离,她遽然停步。
夜色不算深浓,路灯光晕微弱,灌木茂盛,她看见前方走过一道颀长的身影。
她有许久没见过盛堂,他的背影她仍是一眼分辨得出。
不同的是他换上墨色衬衫,记忆里他不曾穿过的颜色,路灯映上一点昏黄,墨色便是墨色,任何光亮打上去,皆会消弭七分。
面料是一贯挺括的面料,很衬他的肩腰,夜色中他似乎瘦了,抑或她恍惚,收窄的腰线显得他整个人更高挑。
他右手里拎着一只西饼盒,那个样式的包装她识得,里面应当是一块蛋糕切块,学校东门出门左拐的西饼店,他们散步时一起去过,他为她买过多次那家店的奶油蛋糕切块,涵盖各种口味。
可是现在他身边并肩走着一位女孩子。
玲珑娇小的少女,梳两根辫子,步伐轻快,为了跟上他长腿迈开的大步,她快走中夹杂着蹦跳,双手绞起辫稍,鹿儿一样轻灵。
她总是在跟盛堂讲话,因是始终微侧着脸,仰起头,盛堂间或回应她一句,那些片段遂晚便也能捕捉到他轮廓线俊朗的下颌。
只是无法看见那双桃花眼。
她心底枯寂了已久的桃花潭,终只堪在记忆里翻看临水照花的寂寞影。
她停步的空隙,盛堂和那女孩子已走到宿舍楼前单元门口,那女孩子不进去,转过身来凭立门前,拿过盛堂手里拎着的小蛋糕,犹要缠着他再说一会儿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