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源
桃源县水路发达,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这里百姓大部分的营生,都离不开这些大大小小的河。
接近晌午,捕鱼人早已折返,河面上停着大小不一的渔船。但凡过路的人瞧上一眼,立马就有人提着渔网兜售。
立在船头的更是直接捧着鱼,像献宝似的顶到客人跟前。
一股令人作呕的鱼腥气,连风中都带着难闻的气味。赵文良连呸数声,这该死的鱼竟然甩了水珠到他嘴里。
“大人,要鱼吗?都是刚上岸的。”妇人包着头巾,也不知是什麽手法。鱼在她手上纹丝不动,只有鱼嘴不停张合。
不是,不是,又不是……赵文良盯着妇人手腕处,已经麻木。
那日从方若烟住处离开後,赵文良奉命替赵云祁找寻一个妇人。只知道那妇人在桃源县出现过,大约四十上下,左手手腕处有个类似葫芦的红色胎记,至于容貌,高矮胖瘦,一概不知。
最关键的还不许他大张旗鼓行事。
他这次一共带了十几号人,沿着河道来来回回找了好几天,四十上下的妇人倒是有很多,他总不能让人家撩开袖子给他看吧。也不知道哪来的消息,这跟大海捞针有什麽区别。
抱怨归抱怨,三公子的命令,他不敢违背,只能翻来覆去地游荡在桃源县。
整日盯着眼前这些肤色黝黑粗糙,裤脚卷到膝盖处,脚上手上全是黑泥的妇人。他连饭也吃不下,来了这些日子瘦了好几斤。
他开始按捺不住地想着,这次回去定要把方若烟收房,要是这些渔娘都跟方若烟似的,他倒是看上一整天也不会腻。
突然,他眼前一亮,快步上前,连脚上踩了烂泥也不在意。
简直想什麽来什麽!
只见一条破旧的小船上,女子同样包着头巾。却背影窈窕,正弯腰一次又一次从船舱中拉出渔网。
如此粗俗的举动,让她做起来,却成了赏心悦目的风景。短短几次擡手,弯腰,每一下都恰到好处地挠到了他痒处。赵文良还没见到正脸,已经把方若烟抛到了九霄云外。
崔小云把渔网放到水里洗涮干净,再拉到船头晾晒。突然感觉有如芒刺在背,她转过头。是一个陌生的男子,隔着几步距离站在岸上,直勾勾盯着她。
崔小云转身面向他,解下头上的包巾,用手将发丝勾到耳後,露出脸上纵横交错的疤痕,笑着问道:“客官,买鱼吗?”
妇人大约三十左右,脸上除却几条大的疤痕外,另有无数又细又小的划痕,痕迹交错,遍布左右脸颊。
怎麽会这样?赵文良半张着嘴,心痛到无以复加。
这女子在河上讨生活风吹日晒,想必过的十分艰辛。尽管如此,她却依旧白皙,剪水双眸欲语含羞,鼻梁高挺小巧,一双红唇……若是没有这些划痕,仙女下凡也不过如此吧。
美人在骨不在皮,哪怕白璧有瑕,也丝毫不影响她的美貌。他只一瞬间就决定先把人带回去再说,这趟真不亏!
别的船上都是出双入对,偶尔还有小孩穿梭在其中。只有她这里是冷冷清清的一个人,他猜测,难道是她的男人遭了什麽横祸?
他折回到妇人船前,借着买鱼的名头上了船。
崔小云家境贫寒,自小在水边长大,父母皆以捕鱼为生。因为这身惊人的美貌引来了无数人觊觎。
直到县太爷的儿子也看上了她,准备等她及笄後纳她为妾。有了县太爷的庇护,她跟父母这才过上了几年安生的日子……
她见扯下头巾也没吓走这人,男子说要买鱼,她又不能将客人往外赶,只得让他上了船。
“客官要什麽鱼?”
“都可以。”赵文良一瞬不瞬的盯着眼前人,近了看更是惊为天人。眉眼精致,皮肤细腻光滑,除了那些可恶的疤痕,到底是谁如此暴殄天物!
“客官?这些够吗?”崔小云用网兜网了鱼递给他过目。
“哦,都可以,都可以。。。”美人的鱼,果然也没有鱼腥味。
崔小云熟练的上秤,串上草绳。
赵文良接过绳扣,胡乱的在怀里摸了一锭银子出来。
“太多了,我找不开。”这人一出手就是十两银钱,崔小云翻遍了渔船也没找到多少碎银。
“没事,都给你吧。”他整个人魂不守舍,想他纵横风月场数十年什麽大场面没见过,没想到竟然会被小县城里的渔娘迷住,还是个毁了容的,一时连对视也不敢。
天下乌鸦一般黑,天上没有白白掉馅饼的事,她推辞:“客官等等,我去找相熟的人问问能不能找开。”
赵文良见她不为金钱所动,心中好感更甚,他本来醉翁之意就不在酒:“找不开也没事,我明日再来就是。”
正好可以借此机会培养培养感情。
话还没说完,眼前女子突然身子一抖,直直的倒在地上,口歪鼻斜,手脚不停的抖动。
猝不及防的一幕,吓的他魂飞魄散,手上的鱼儿被他甩的飞起来,“砰”一声落进河水中。他死死盯着形若疯癫,状如鸡爪的妇人,拔腿就跑。
夜里躺在床上时,忍不住不停回想那妇人,容貌毁了本来不打紧,若是有这等病症,那真是天仙也难容。
不对,他突然坐起来,召了下属过来。
天亮时分,终于等来了消息。
女子名唤崔小云,原籍不可考,在此捕鱼为生,十馀年一直孤身一人,无儿无女。
刚来时左右脸,只有交错的两道疤痕。城东的富户不计较她脸上的痕迹,托媒人上门,想要纳她为妾。谁知隔天女子就用刀在脸上划了无数道口子。
据说那日她顶着血淋淋的脸在船上劳作,吓坏了不少人。
从那之後,再没人跟她提及此事,这些年她也一直独来独往,不怎麽跟人打交道。
“至于病症,周围人说从未见过她发病,要麽是突发,要麽是……”
“假的!”没想到这个妇人手段如此刁钻,赵文良坐回太师椅上,端起杯子呷了一口,笑的意味深长,这妇人真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