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听过一声争吵,一声叹息。
顾临没有,电话那头也没有。
可即便是小舅舅那样个性的人,在知道他和顾临的事的那天,都整宿整宿得睡不好,已经戒掉的烟瘾被重新拾了起来,抽了一包又一包,第一次疾言,第一次厉色,第一次喊他“纪曈”,甚至骗他要顾临回德国。
小舅舅的反应是正常的。
小舅舅的反应才是正常的。
那不正常的就是……
“你早和家里说了你喜欢我的事,是吗?”纪曈小臂竟不自主抖了一下,他隔了十秒,将那个猜测说出来,“你爷爷也知道了。”
“所以后背的伤是这么来的。”
“所以他要你回德国。”
“你要回来,你爷爷不同意,所以打了你,让你一个人带着满背的伤回了安京,是吗?”
从把手机递给他那时起,顾临就知道他会猜到,做了准备,可准备显然还做少了。
“没有不同意。”顾临看着他通红的眼睛,用指腹抹去他眼尾溢出眼泪。
他都不知道一个人可以哭这么快。
顾临没有否认他爷爷知道的事。
他挨打肯定和自己有关。
“没有不同意还打你?”纪曈眼泪瞬间止不住了,客厅还是没开灯,只有中岛台上的悬灯亮着,把纪曈琥珀色的瞳孔照得和顾临一般深,他声音都开始哽咽,“打一下就算了,还打那么多下。”
“还不给你擦药,让你坐一天的飞机。”
“没有这样的。”
顾临又心疼又好笑,换抚摸为捧脸。
“没有不给我擦药,脑补什么呢。”
“就四下。”
纪曈哭腔更重,护崽似的:“四下还不够多?你知不知道那四道伤口有多长?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心疼。”
纪曈豆大的泪珠挂下来,坠在顾临虎口上,一点一点渗下去,像雨融进土里。
纪曈也不擦,任眼泪淌着。
“好,你爷爷既然同意了,那为什么还打你。”
顾临垂着眼。
“你不说是吗,那我等阿姨睡醒我就给她打电话。”
顾临叹了一口气,俯身在他眼皮上亲了一口:“替别人打的。”
“谁!替谁!”
像是只要他说出来是谁,就去找那人算账。
接下来一分钟。
纪曈就这么听着顾临说那四道伤口的来因。
顾临表情温柔到好像在讲别人的事,好像那些伤口都不存在自己身上。
替顾临自己,替顾临爸妈,替他爸妈,顾临神情始终平静,唯独在说最后一道的时候,他停下了。
“最后一下呢,你说话,说完。”
“替你。”
最后一条,留疤的那条,纪曈最不喜欢的那条,涂了不知道多少支祛疤膏仍旧留下一块凹陷白色瘢痕的那条,是顾临爷爷替他打的。
“谁要打你了,”纪曈眼泪彻底决堤,“你知不知道我有多讨厌你那条疤,我每次一看到心情就不好,每次一想到你那时候那么疼,我还故意折腾你背我,我就不高兴。”
“到现在我都不想要你背我,就是因为那条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