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曈看着舷窗外完全暗下来的天色,等到安全带指示灯熄灭,空乘广播说可以打开电子设备时,才将关了一天一夜的手机重新打开。
舱内屏幕显示着德国地表温度和时间。
德国晚上七点零二。
纪曈手机却还停在安京时间上。
安京凌晨一点零二分。
接收到信号那一秒,54通未接来电,有一半来自同一个号码。
纪曈垂眼看着那因为未接通而标红的“顾临”两个字,手指偏转,正要拨过去。
“嗡”,来电显示和“电池电量不足”的提示同时弹出。
纪曈打开低电量模式,三秒后,接通。
隔着六小时时差的那人没说话,纪曈耳边只有一道又沉又重的呼吸声。
不知道过了半分钟,还是一分钟,那头的人终于开口,用一种纪曈没听过的,疲惫低哑到几近发沙的声音,一字一字说。
“在哪。”
商务舱空姐走过来,看到纪曈在打电话,微一点头,抬手指引他往舱门通道走。
三月柏林还是很冷,纪曈走下飞机,坐上专供贵宾摆渡车,沿着独立安全通道往外开时,他才开口。
“德国,”纪曈声音轻到也像一阵风,他慢声又重复了一遍,“我在德国。”
电话那头没有任何声响。
连呼吸声都停了。
“顾临。”
纪曈低低喊了一声顾临的名字,柔和到好似情人间的呢喃,说出来的话却截然相反。
“我很心软了。”
纪曈停顿两秒,吹着柏林的风,说出最后一句话——
“才一天让你找不到我。”
“怕就记着。”
窗外下弦瘦月将将升起,高悬于天际。
安京抬头就能看见的月亮,却照不到柏林。
只有一通电话跨过7300公里和6小时时差,重新建立起坐标。
顾临靠坐在公寓沙发旁的地毯上。
客厅没有开灯,只有手机微亮的光和窗外稀薄的月色,它们照在顾临身上、脸上,打下一层霜似的冷色。
顾临一动不动,像一块黑灰色的石碑,靠在这夜色中。
喘息的胸膛终于停下,可胃还在翻涌,挤压着喉管,顾临说不出一句话。
原来才一天。
纪曈坐在接驳车上,降下车窗。
窗外不知从哪里传来一道很轻的钟声,接驳车司机说是机场新造的交通小人钟。
在柏林这个拥有世界钟的地界,听到这钟声并不稀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