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也不过是凡夫俗子靠一点灵光被点上天庭,做了仙界的走狗,瞧瞧你们那小人得志的痴态,啧……凤凰生于洪荒,就凭你们这样小人,也配拿得到凤凰内丹?”
他粗喘了几口气,歪着头看向一片模糊的天际,语调轻快道:“至于我的内丹嘛……我早就挖给我家神君啦。”
凤凰内丹这般逆着天道的存在,一旦现世,必定引得天下大乱、蓬莱尽毁。
这也是沈樾之不愿看到的。
沈樾之自知难逃此劫,便选了一日,亲手剖出内丹,将内丹放在了一个只有贺吟能找到的地方。
他想,若是这颗丹本事真那么大,能似传说中一般令人起死回生,那应该也救得回沉睡了三百年的宿光仙君吧。
不过区区一颗内丹,就当是他送给贺吟的和离贺礼了,想来贺吟会喜欢的。
沈樾之十分畅快地笑起来,他对着众人扬声道:“你们不就是为了凤凰内丹而来的吗……若是有这个本事,你们就亲自去找神君讨吧!”
贺吟,这一次是我先抛下你的——你解脱了,我也要放下了。
若有重来一次的机会,早知你我做不到“白首同心,永结为好”,当初就不该和你在三生石处许下誓言、结为道侣的。
沈樾之轻轻闭上眼,不知是和谁说:“真是讨厌,弄得我最后也成了背诺之人。”
说罢,还未待众人反应过来,沈樾之便向后退了一步,身形一晃,直直向身后的百尺悬崖倒去——
烈风狂啸,日月无光,沈樾之墨发被吹散,掩去了他眼角飞散的一点碎泪。
凌乱的艳红衣袂飞扬,像是一团坠入深渊的火。
沈樾之感受着耳边呼啸风声,在最后这一刻,他似乎看到了天际一抹白,随即,他想起第一次见到贺吟的时候,那人也是身着一件白衣从天而降,衣袖摆动间,携来一片灿烂的霞云。
只那一眼,百年沦陷。
可惜,他并未有太多思考时间,只听“咚”的一声闷响,眼前便只剩一片血雾。短暂而浓烈的痛苦过后,一片漆黑的死寂袭来,自此,再听不见任何声响了。
原来,死亡本就是这样一件平平无奇的小事。
还好,没有因为这样一件小事,叨扰神君的清闲。
要我帮你倒水吗?
“……樾之”
“樾之…………”
好吵……是谁……
沈樾之浑身滚烫,好似被烈火焚身,四肢百骸都在承受裂肤之痛,神志也在一片滚烫的火海中炙烤着,令他几乎要尖叫出声。忽然,有一丝清凉从额间传来,令这种痛苦渐渐缓和下来。
不知又过了多久,他开始试图睁眼,一阵刺眼强光迫使他再次闭上眼,如此反复几次后,才终于将眼皮掀开来。
视线中并非是他想象中的阿鼻地狱,而是朵朵红莲纹样,沈樾之越瞧越觉得眼熟,还未待他想清楚这是哪里,忽然传来刺耳的碎瓷声响,紧接着,一串凌乱的脚步声传来,一张他既熟悉又陌生的脸出现在眼前。
那人面如冷玉,高鼻深目,斜飞的剑眉下,浓睫中掩着一对俊美双眸,深邃得令人不可逼视。长发松松挽着,却不显凌乱,反而更衬出他那沉静的气势,浑身贵气又神威非常,绝对可以说得上是一张见过便永生难忘的美人面。
若是像此刻这般贴得极近,便能发现,此人瞳孔实则为近黑的黛蓝色,仿若破晓前的夜色。
沈樾之呆呆地盯着贺吟,忽然很是汗颜地意识到,无论到了什么时候,他们鸟族这喜欢漂亮东西的陋习都还是在的。
然而,令他感到十分陌生的是,此刻这双美目中,盛满了焦急、担忧,还有一些浓烈到他也看不懂的情绪。
贺吟向来孤傲而淡漠,何曾对他有过这般神色?
“樾之,你醒了?”贺吟的嗓音还是那般清冷,只是语气温柔得让沈樾之浑身发麻,“要我帮你倒水吗?”
沈樾之:???
沈樾之在极度震惊中,眼见着贺吟去取了一杯水过来,伸手递到了他的唇边,竟是打算要亲手喂他喝!
这人是谁啊???
沈樾之骇得浑身汗毛都立起来了,顿时有种在光天化日之下撞见鬼之感。
等等——沈樾之拼命找回一丝清明,他试图回忆了一下,过往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最后一段停在了他坠入万丈悬崖。一阵后怕攫取了沈樾之的心神,那种心灰意懒、想要放弃一切的念头也跟着渐渐模糊起来,最后就连他自己都有些不敢再想。
可最后一刻那么痛,他应当是死了的……难道说他如此命大,竟没死成?
沈樾之神思混沌,下意识向后躲了一下,贺吟手中那杯水便撒出来了一点,顺着领子泼了进去,一路滑到了他的小腹。
也是在这时候,沈樾之突然注意到了,他周身灵力虽然滞涩,却并无从前那般丹田亏空、灵力乱撞的剧痛。
这属实不该——就算是他跳崖被救,其余的伤势都能被治好,剖丹之痛也是无可逆转的。
沈樾之又试着活动了一下身体,发现这副身体虽说没有太多的灵力,但却算得上是十分轻盈,就仿佛……回到了多年以前,他身上的封印还未解开的时候。
正当沈樾之出神之时,一只冰凉的手贴上了他的额头,而后又极快地用手背贴了一下他的脸,沈樾之皱了皱眉,下意识后仰而去。
他的后脑勺还差一寸就要碰上床头,贺吟动作极快地将手垫了上去,稳稳托住了他的头。他微微垂下眸子,盖住里面流光溢彩的神色,轻声说道:“前几日,你在蓬莱仙洲被那魔兽吓到了吧?你被吓得发了好几日的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