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璧月来此本来心怀焦虑,听他提起谢嵩岳更是激起过往感伤。可不知为何,此刻看到他这轻松无忧的笑容,心中惆怅都散去不少。
“只收十文钱,是不是太少了?”
玉无瑑笑道:“那不如等我能出狱那天,由李府主做东,请我吃顿饭。”
李璧月道:“那就一言为定。我一定会早日查清真相,还你一个清白。”
玉无瑑:“那便承李府主吉言。”
她转身正欲告辞离开,忽地想起一事,问道:“玉相师见多识广,可知道玄门有没有什么巫术咒术,可以致人死亡,全身毫无伤痕?”
她之前检视杜馨儿的遗体,始终未曾发现伤痕,此事超出她的过往认知。但是,在海陵,她见到各种傀儡尸傀种种玄奇之事,觉得此事说不定与玄门有关。
玉无瑑摇头:“据我所知,所谓巫蛊诅咒之术,只是影响被诅咒者的气运,使之遭遇祸事。譬如突发重疾、溺水、坠马等等,并不会使一个好端端的活人无缘无故暴毙而亡。不过,我知道天底下有一种功法,名为绵骨掌。若是练到至境,可以在一瞬间使人的全身骨头粉而不碎,致人死亡,却丝毫不损伤人的脏腑、肌肤……可是这种功法……”
他说到这里,又止住话头。
“可是什么?”
玉无瑑喃喃道:“可是如果有人能练成这种功法,为什么要伤害一个全然无辜的弱女子……”
忽地,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死者襄宁郡主是楚阳长公主的女儿?”
李璧月:“是。”
“楚阳长公主在十六年前在紫云观出家为道,如今是一名女冠?”
李璧月:“是。”
玉无瑑轻声道:“你下午见过襄宁郡主的遗体,那是否见过长公主?是否觉得长公主有反常之处?”
李璧月心中电光石火般一闪,意识到了什么。
长公主下午的确十分反常。昨日在杜馨儿生日宴会上,她分明十分疼爱自己的女儿,可是今日她提出将此案转到承剑府时,调查此案真凶之时,长公主却反应冷淡。
予逆^3^
“这些案情上的事情我不懂。我的女儿死了,缉凶追凶是京兆府的事情,我只希望早点让凶手替我女儿偿命。李府主的好意我心领了,但这件事情与承剑府无关,李府主不必牵涉其中。”
当时,她觉得长公主可能是悲痛过度,所以情绪不好。但是如今看来,长公主或许也知道些什么,也选择了替凶手隐瞒,甚至长公主还十分好心,不想承剑府牵扯到这件事。
这件事,背后到底牵扯着什么样的势力?竟能让京兆府与长公主同时选择想找一个“替死鬼”,将这件事遮掩过去——
玉无瑑看她青白的脸色,摸了摸鼻子,道:“看来是我运气不好,这件事恐怕会让承剑府非常为难……”他十分诚恳地道:“不如趁现在天还没黑,李府主再将我送回京兆府去?”
李璧月的神色陡然凝重起来,一双眸子如冰雪寒彻,逼视着他:“你想回去?”
玉无瑑直觉不妙,连忙道:“不想。”
李璧月喊道:“夏思槐——”
很快,夏思槐走了进来,道:“府主,您有何吩咐?”
李璧月指了指玉无瑑的脚踝:“你去找脚镣过来,将他锁起来。”
夏思槐惊讶地“啊”了一声,“府主,没这个必要吧。这不是都是自己人吗?”
李璧月冷声道:“什么自己人?到目前为止,他就是最大的犯罪嫌疑人。给我锁上,以免犯人脱逃——”
夏思槐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上午李府主还对玉相师十分关切,甚至问药吃食都亲自交代,怎么到了晚上就换了一副脸孔呢?
可是府主有令,他也不敢违背,只好拿了镣铐来,将玉无瑑双脚铐上。
玉无瑑无奈道:“我不过开个玩笑,李府主至于吗?”
李璧月却不理他,道:“钥匙给我。”
夏思槐将钥匙奉上,李璧月道:“你好好看着人犯,别让他跑了。我明天再来。”
她转过身,穿过长廊,那苍青色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烛光范围,在夜色中了无痕迹。
夏思槐转过头,见玉无瑑的目光犹自追逐那已看不到的影,他叹道:“玉相师,你可真能耐,我可从来没看到我们家府主生这么大的气……”
玉无瑑有些讶然:“李府主这样就叫十分生气了吗?”
他觉得平常人生气怎么说也该是怒发冲冠、捶足顿胸,可是李璧月只是不理他而已。
应该……算不上……十分生气吧……
他心里这么想着,到底觉得不太确定。
夏思槐道:“我们家府主性子冷,生气的时候就是这样。”他看着玉无瑑脚上的镣铐,道:“现在怎么办?钥匙被李府主拿走,我想给你打开也没办法……”
玉无瑑苦笑道:“既来之,则安之。既然成了你们承剑府的阶下囚,还能怎么办?”
他拖着那沉重的镣铐,回到床褥上躺下,慢慢地合上了眼睛,不一会,房内响起了轻微的呼吸声。
他身上似乎有一种神奇的特质,不管什么时候,不管在什么境遇,都能自适其意、自得其安。
这尘世的凡人庸人,俗人痴人,都与他不是一个物种。
刺杀(一更)
李璧月回到自己的房间,将钥匙放入箱子之中,又把箱子锁了起来。眼不见为净之后,心中那股无名邪火才终于压了下去。
她今天确实是有些生气。
并不是生玉无瑑的气,而是生自己的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