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重地狱
庄子里死了人,按照往日情礼,两位管事和掌事都需要带头募捐点份子钱,公爵大人也会备一份薄礼,亲自过来安慰家属。
但谷营没了,没得悄无声息,连他的老娘都松了口气。
更没人主动提起丧葬事宜。
他的死,像一粒老鼠屎回归了粪坑,没有激起一丝一毫的波澜。
偶尔有人喝醉酒聊起他,也是连声说着“报应”,语气中没有一丝一毫的同情。
谷营的血亲:他老娘和侄子。
自从失去倚仗,人突然就变得和善起来,再也不似从前那样趾高气昂。
虽说活干的慢又差,但他俩每次都比别人早起一个小时,晚退一个小时,论努力,从事实上来看,谁也比不过他俩。
叶掌事观察了一段时间,请示纪管事後,给他俩多计了一个工分。
但这事传开後,之前也附和说两人勤快的那些人,也闹了起来。
“一样的工种,他俩就算每天多干两个小时,也没比我们做的多做的好啊?凭什麽啊?”
“干得慢才需要多干一会儿赶上大部队的进度,现在居然成了劳模了?什麽道理?”
“真恶心!那我每天也干慢一些,是不是也给我评个标兵?”
衆人写上联名信找叶掌事抗议。
叶掌事当了那麽久的掌事,也不再像从前那样“不忘初心,为民请命”,嘴上推脱着“这是纪管事的意思,要不你们去找纪管事”,心里却翻着白眼。
一周也就多给一个工分,有没有多少钱,还要闹,真是刁民。
从那天後,偷奸耍滑的人越来越多,梅雨季节,杨梅酸了烂了,也没人摘。
衆人似乎达成某个共识:只要比老付和谷营他老娘干的多一点点就停下,收拾东西回去睡觉丶打牌丶喝酒。
干的多有什麽用,还比人家少拿一分工分呢,那他们只能缩短干活的时间,不然心里不平衡。
每天,都会有人盯梢那两人,向其他人传递他俩的进度。
久而久之,整个庄子所有事宜都慢了下来,达成了另一种“和谐共赢”。
胡穗向李管事汇报时,老李心中早有预料:这些人果然如城主大人说的那样,都是些“拘小节而无大义”之人。
“时机差不多,”老李与胡穗关起门商议红颜和纪管事的事。
两天後。
一份谷营的血书传的沸沸扬扬。
衆人没有怀疑谷营都瘫了怎麽还能写字,皆因为血书的内容触目惊心。
里面详细描述了纪管事还未成为血族前,买卖人口丶逼良为娼等罪大恶极之事,甚至还强迫那时年仅十六,长得白净的谷营服侍纪管事。
而红颜也不遑多让,她不仅嫉妒成性,还故意毁人容貌,设计陷害他人去死,手上的人命数都数不清。
“这种血族能当我们的管事?”
“这种毒妇,应该发配为娼。”
纪管事在管事别院气得捏碎了好几个杯子。
“查清楚了?确实是谷营的字迹?”纪管事阴沉着脸,虽说他是“来日黎明”的人,但自从离开亲王庄园後,因害怕组织责罚,他一直没主动跟组织取得联系,有什麽事,都是李安与他单线联络,他并不知道,他已经被抛弃了。
“小的们仔细对比多次,确实是谷营的字迹,”手下人恭敬答道。
“谷营这个老东西,死了还不让我安生,”纪管事挥退左右後,对着从屏风後走出来的红颜抱怨道。
红颜泪盈盈地看着纪管事,眼中是显而易见的,被人恶意诽谤的委屈。
纪管事从前还会情真意切地安慰一下,但谷营血书中所说的关于他的部分都是真的,所以……
红颜小时候长得一般?这令见惯了美人的纪管事心有芥蒂,红颜虽然好看,但确实不如绿夭她们,以及他从前的小妾,但胜在红颜听话懂事妇唱夫随,跟她在一起,是他过得最舒心惬意的时候,可……
纪管事压下心中莫名多出来的郁闷,敷衍地宽慰了几句,便打发红颜先回去。
红颜一步三回头地走後,纪管事瞬间又觉得他这麽做是不是寒了佳人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