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端敏也停下笔来,她向萧洛尘抱怨不假,但也确实不愿接受苏慕松的故意相让。
二人就大眼瞪小眼地站在擂台上,等着计时的香燃尽。
“他们这般情形倒是有趣。”
少年心气,萧洛埑此刻也是羡慕的,他曾有过,如今嘛……
萧洛埑望着擂台出神,突然间只觉怀中一沉,低头看去,只见是一个三四岁的幼童,不知怎的跌进了自己怀里,白胖圆滚,软糯可爱,看他衣着,像是哪家走丢的小公子。
萧洛埑慈爱的抱起小公子,还未来得及仔细瞧上一瞧,便听到似乎是有人寻过来了。
“祈儿~”
旋即果然见到一个衣着不凡的年少夫人拨开人潮找过来了,想必便是这幼童的家人。
“娘亲~”
小公子听到他母亲的声音,急切地从萧洛埑怀里挣出来,却一个没站稳,差点摔个四脚朝天,幸得一旁的萧洛尘一把揽住,才没跌痛。
“多谢这位公子!”
少夫人从萧洛尘手中接过儿子,连声道谢,却在目光扫过一旁轮椅上的萧洛埑时蓦然呆住,身体不自觉想要上前,最终却是後退了两步,转瞬从那双点漆墨眸中涌出两行泪来。
萧洛尘惊诧于少夫人的反应,不自觉的看向自家四哥。
他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四哥此刻的神情,但是却知道此刻四哥应当是百般滋味在心头,这是他第一次在一个人的脸上同时看到高兴丶哀伤丶爱怜丶无奈。
两两相看,无语凝噎,在喧闹的人群中,萧洛埑与少夫人便如同是两尊入定的菩萨,静静相对,却是默然无声。
此情此景,萧洛尘突然福至心灵,竟大概猜到这少夫人是何人了。很快,他的猜想便得到了证实。
俄顷,从少夫人过来的方向又走来一位儒雅清俊的青年,从她手中将小公子抱了过去
“祈儿你个调皮鬼,你看都把你娘亲急哭了,下次不许一个人乱跑了知道了吗?”
青年拿出帕子替少夫人轻轻的拭泪,少夫人这才似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
“宛然,湖心的焰火要燃放了,我们先过去吧。”
果然是她,王太师的孙女王宛然!
青年一手抱着自家幼子,一手牵着自家夫人,又汇入了人潮之中。王宛然回头匆匆望了萧洛埑一眼,终是未留下只字片语。
萧洛埑扬起面庞,长叹了一口气,他虽双目紧闭,萧洛尘却依旧在他眼角看到了泪痕。
萧洛尘看着黯然伤神的四哥,心中是说不出的难过。
外人不知内情,但萧洛尘作为萧家人却是再清楚不过的。
外人只知道,六年前因才情名动京都,当届最有可能高中状元的萧家四公子,突然大病一场,废了双腿,大好的青年才俊前程尽毁,自此深居内宅,匿迹都城。
而萧洛尘却知道,自家四哥与王家小姐相知相恋,约定终身,却因双方家中反对,一对有情人被逼私奔。
逃无可逃之时,抱着必死的决心,跳崖殉情。
也不知是上天垂怜,还是上天作弄,四哥与王家小姐跳下了悬崖,却没能遂了一同赴死的心愿。
奄奄一息的二人各自被带回了家,四哥断了双腿,听闻王家小姐亦去了半条命,卧床休养了大半年。
京都之中,王家和萧家联手想要隐瞒的事自然是透不出半点风来的。
再後来,听到的便是王家小姐嫁与状元郎的消息了。
自此,原本便关系不睦的王家与萧家仇怨结得更深了。
萧洛尘如今回想,当年或许也正是因为四哥的遭遇使得父亲对他们兄弟的管教更严,坚决不同意自己与苏慕松往来。
擂台上胜负已分,苏慕松与端敏县主正在推让那脂玉扇坠的彩头。
萧洛尘望着二人蓦然生出一股不可名状的哀伤之感,苏慕松湖畔的那一问丶端敏县主在禅院时对他吐露的心事丶苏慕松送他玉像时说过的话,交替在他耳边回响着。
原来约定了白头偕老的人也会形同陌路,即便是共赴黄泉的深情也终究抵不过世俗的重压,那麽少年人的一诺又有几多分量呢?
此时的萧洛尘不知道答案,也不愿意知道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