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42轻若羽毛
殷秋华的应变能力远非常人所比,慌乱之中她不仅第一时间压住情绪冷静地跟上救护车,还抽出时间通知了守在车上的肖云,让她先送程叙和沙柏去医院,再将自己女儿送去母亲家暂时安顿。
清清听话地坐在副驾,一路上并未对这个安排有所疑问,直到临别前才忍不住眼巴巴地问了句,“沙柏哥哥,妈妈有没有说什麽时候来接我?”
女孩眉眼秀气,五官与殷秋华有着七分相似,她仰着头费力看向沙柏,露出一点稚嫩天真的茫然。
另一张同样年轻青涩的脸庞骤然浮现,与眼前的脸重合在一起,于虚空中淌出血泪来。
沙柏蓦地一怔,擡手轻轻碰了下清清的额头,身体半俯下去,让女孩能够毫不费力地与他对视。
今日出门得急,他心疼新衣,便随意地套了件平时上班不大会穿的常服,不大确定地在口袋里摸索片刻,还是找到了一枚塑封包装的巧克力。
沙柏带上热情笑容递过去,轻声哄劝道,“等殷总处理完事情,很快就会去了。”
清清不疑有他地点头,乖巧地接过巧克力,仰头说了句谢谢哥哥,坐了回去。
车窗徐徐落下,奥迪汇入车流,朝着远处飞驰而去。
沙柏定在原地远眺数秒,转身想去拉程叙的手,“程哥,我们快进去吧。”
“嗯。”程叙应着声却没有看他,而是擡手扶了下镜框,状似无意地避开沙柏的触碰。
沙柏抓了个空,心中难免失落,但随即想到医院毕竟是公共场合,确实要收敛些,牵手的行为太过于高调鲁莽。
他很快自我说服,而程叙的身影已经走远许多,沙柏连忙追上去,想起口袋中还有一枚巧克力,迅速而精准地捏住程叙浮空轻摆的手,在对方掌心一按,又很快松开。
程叙立时惊讶侧目,看到手中多出来的花花绿绿的包装纸,“给我这个干嘛?”
说着他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太过生硬,微微顿住,又继续向前走,刻意轻松地调侃道,“把我当刚才的小女孩呢?”
“可能捂得有些化了,你不要嫌弃。”沙柏没有接他的话,“吃点零食,心情会变好。”
程叙想反驳自己“没有心情不好”,但考虑到如今的局面确实谈不上令人愉快,最终没说出口,也没拆开包装纸,而是塞进口袋。
他突然想起前段时间在电梯中得到的那枚同样带着体温的金币巧克力,莫名生出好奇,“喜欢巧克力?”
“也没有很喜欢,加班的时候提神用的。”沙柏皱了皱鼻子,沉浸式地抱怨道,“主要是咖啡太苦了。”
“巧克力不也是苦的。”
“不一样。”沙柏理直气壮道,“我买的都是加了很多糖的牛奶巧克力!”
程叙哑然,倒是真实地轻快起来,“你也可以喝加很多糖的牛奶咖啡。”
沙柏幡然大悟:“也是哦,那我下次试一下。”
一路避开沉重的现实,聊着毫无营养的话题,直到走到急救中心,两人同时沉默下来。
抢救室门外挤满表情愁苦的病人家属,或坐或站,哭声断续压抑。
殷秋华站在人群最外侧,今日她的行程大约只有陪女儿,穿着不符合本人气质的臃肿浅粉色羽绒服和灰色牛仔裤,裤脚有一点暗色,估计是刚才跟着担架上车时沾到的血液。
看到并肩过来的两人,她只是微一颔首,言简意赅,“还在抢救,我让蒋律先回公司准备材料了。”
“准备什麽材料?”沙柏疑惑地问。
“黄锐坠楼,有自杀的嫌疑,程序上不好走。我和蒋律商量过,最好能收集到他和当值班长吵架的证据,还有对方威胁的那些话,以及华亿本身的安全隐患,把主要责任择出去。”
程叙开口道:“华亿肯定会把不合格送工和克扣返点的事拿出来说,蓝海总是理亏的。”
“涉事的人都进去了,怎麽还能算在蓝海头上。”殷秋华说,“如果救回来,尽量帮他认定工伤,这样以後有所倚仗,不至于太差;如果救不回来,我们最多出于人道主义,给他的家人一点经济上的补偿……这笔钱华亿也该出一份。”
由于黄锐学生工的特殊身份,再加上林致远率领的市场一部违规操作埋下的隐患,接下来蓝海丶华亿丶学校三方都会陷入程序化的漫长博弈。
殷秋华和程叙还在讨论,沙柏却听得不大舒服,索性走得离门更近些,透着磨砂的玻璃安静地观察抢救室里的动静。
影影绰绰的人形奔来走去,不时有白衣的护士推开门,点到名字的患者家属条件反射地站起来,喜极而泣或者放声大哭,在走廊的冷色灯光下上演人间百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