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承业:“你别打断。”
“当时咱家里是欠了不少外债,厂子倒掉了,房租也交不起,我就带着你妈丶你,开个二手破金杯,打算找到那个托着账款不给的客户老家找他要账。”
“谁知道那天点就那麽背,雾特别大,乡村土路又难走,突然不知道从哪条道里拐出来一辆三轮摩托,当时我就猛打方向盘,车子忽然就失控了,飞出去撞到一个电线杆。”
“那电线杆就嵌在我和你妈中间你知道吗?”温承业现在说起来,还是感觉心有馀悸,“你那时候才八九岁吧……”
“九岁。”温明澈说。
“对。”温承业继续讲述,“我回头看你已经昏迷不醒了,你妈动了胎气,那骑三轮的瘪三看了咱们几眼,然後开着摩托跑了!”
“我的车肯定开不了了,那又是乡下路上,来往根本就没什麽车,後来有个好心的村民跑过来,说是附近就有家卫生所,他家有板车,可以拉着你妈和你过去先看看。”
“我当时跟那大哥推着板车跑,跑的鞋都掉了。”
“刚到卫生所,你妈就生下了小宝……”
温明澈打断他:“当年你真的确定小宝断气了吗?”
“我把他抱进卫生所的路上……他胸口好像还有点起伏呢,”温明澈说着又一顿,“也不太能确定。”
已经过去太多年了,久到温明澈都有些怀疑当年记忆里,那小小一个的早産婴儿丶微微起伏的胸口,可能只是自己激动之下産生的幻觉。
“他确实一路上都没哭,在我怀里一点动静也没有,进了卫生所後,医生和护士好像给它做了简单的抢救。我当时忙着去照看你妈和你,就没在那儿等。”
“接着医生就告诉我,小宝没呼吸了,抢救不过来。我当时整个人都吓懵了,小宝被放在床上,我也不敢伸手去碰他,他那麽小一个,皮肤都发紫了,我探过他的鼻子,确实是一点气都没有的。”
温承业当时就差跪下来求医生了,但坐诊的医生面无表情地告诉他:“这个孩子肯定是救不活了,你老婆那边出血很严重,我们卫生所条件有限,你得赶紧带她上县医院去。”
他心急如焚,只好和卫生所借了辆“救护车”,说是救护车,其实就是用旧面包车改的,车身上用红漆刷了两个字:急救。
温承业当时六神无主,也管不了那麽许多了,把妻子和儿子送上车,自己的一只脚都踏上去了,才想起里头还有个夭折的孩子。
但当时随行的护士一直在催他上车:“你老婆的出血速度很快,常规方法止血效果非常不理想,不能再拖了!”
温承业一咬牙就上了车,于是小宝就这样被留在了那家卫生所里。
“等我赶回去的时候,人家说因为天气太热了,确认小宝死亡後,他们就把小宝送去火化了,就拿给我一小罐骨灰。”
“我当时也没心思跟他们要说法,你和你妈都在医院,我还急着凑钱给你们交医药费呢。而且那个卫生所管理的也很混乱,我问这程序到底怎麽办的?他们推来推去,都说不清楚。”
温明澈总隐隐约约感觉这事有点不太对劲。
自从那天看见陈佑,他便对这个外表跟自己有七分相似的小鸭子起了一点兴趣。
他查到陈佑是个孤儿,从小就跟着拾荒者爷爷生活,偏偏那麽巧,他爷爷的老家正好就是他们家当年出车祸的地方。
而且陈佑身份证上的生日,和当年那件事发生的时间实在太接近了,就差了几个月。
也就在那段时间之後,他爷爷突然从老家消失了。他爷爷是个老光棍,陈佑很明显来历不明,可惜当年的户籍制度还不够完善,也不知道当初是怎麽让他给陈佑上的户口。
虽然有些荒谬,但温明澈还是忍不住暗暗怀疑,陈佑和他们家小宝,或许存在着什麽关联。
“你怎麽忽然问起这个?”女人问他,“之前不是都听你爸说过八百次了,你不嫌烦我都嫌烦。”
温明澈怕是自己想岔了,最後闹个乌龙,让他爸他妈空欢喜一场,于是便撒谎道:“我昨晚梦到小宝了,就忽然想听听看。”
“梦见他什麽了?”温承业忙问,“他看起来怎麽样?有没有衣服穿?”
每一年他们都会给小宝烧一些往生钱丶金银纸丶衣服和玩具。温承业是做生意的,比妻子要迷信得多,之前有次他甚至想去南方请人走阴问一问,却被妻子陈立群拦住了,让他不要乱发疯。
温明澈随口敷衍:“穿着呢,人没怎麽看清,肯定没饿着,白白胖胖的。”
他爸一听就想哭,陈立群重重拍了拍他的後背:“一大把年纪了,别丢人。”
“回去吧,别吵着小宝了。”
顿了顿,她又说:“要真有那麽个世界,都十九年了……咱们小宝早投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