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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接风洗尘 去去晦气（第2页）

曾夏生的喉结动了动，他没有应声，良久的沉默後，他接过包装袋，放在自己的腿上。

唐思卓自小在江明市这座江边小城长大，虽说去北京读书工作了几年，但老工业城市已经跟不上发展脚步，她回来时到处都还是熟悉的模样。

即便如此，她却从没听说过曾夏生要去的地方。

按导航在路上弯弯绕绕，唐思卓终于拐进一片低矮破旧的建筑群。她的办公室就在三条街外的写字楼，算是整个城市的核心地带，很难想象两三公里外，会有这块仿佛被时间遗忘在上个世纪的城中村。

巷子太窄，车开不进去，只能停在路口。

七拱八翘的水泥地上油渍蔓延，周围尽是些门面店，排挡门口喝醉的男人们大声嚷嚷些污言秽语，远处还有发廊暧昧的红灯，和不知哪里传来的吵架声。

“你不要下车了。”曾夏生说。

他开门下车，却被唐思卓一把拉住。

“你住这里吗？”

“有个朋友在这里开了店，叫我过来。”

唐思卓下意识轻轻点头，却依旧抓着他的袖口。曾夏生挪开她的手，推开门时忽然笑了。

“这麽惊讶？我以前也没少住这种地方。”

隔着贴膜的玻璃，唐思卓看见远处有个中年男人从巷子里头跑出来，很熟识地与曾夏生勾肩搭背，把他拉进店里。那应该是个什麽维修店，前两个字的灯不亮了，看不清楚。

唐思卓在车里坐了半个小时，曾夏生始终没有出门看她。

一眼也没有。

回到家时已经临近十点，唐思卓把车後座的一堆东西都搬回家里，扔在精挑细选的布艺沙发上。她既不想退，也没人可送，就先这麽放着吧。

给曾夏生的手机在店里已经激活过了，还插进去一张她的副卡。她同时买了两部手机，一部暗灰色的给了曾夏生，还有一部白色的留给自己。然而曾夏生收得不情不愿，甚至没有给她展示情侣机的机会。

唐思卓洗过澡，趴在床上，思来想去，还是给曾夏生发去一条短信。

“我已经到家了，你安顿好了吗？”

曾夏生一直没有回她，让唐思卓怀疑他是不是根本还没有开机。她抱着手机在床上等，等得眼皮重若千钧，不知道什麽时候，就开着灯昏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她是冻醒的，头天夜里没盖被子，蜷缩在床的角落里睡了一夜，现在头昏脑涨，嗓子干疼。好在手机收到一条短信，是曾夏生的。

他在早上六点半发过来，只回了四个字。

“安好，勿念。”

唐思卓叹了口气，将手机扔在床上，起身洗漱，换上一件收腰的暗蓝色长裙，拎包去律所上班。

江明市引进高新産业无果，经济年年衰落，导致的各式纠纷倒不少。年末是法院的结案季，开庭排得密不透风。唐思卓作为北京回来的精英律师，当仁不让的团队业务支柱，昨天已经请过一整天假，再不去怕是合夥人要疯了。

“唐律师早啊！”

助理王玥笑眯眯地同她打招呼，她夏天毕业入职，被分给唐思卓带。唐思卓应了一声，把在楼下买的两份早饭分给她一份。

王玥的大学算是末流本科，若是在唐思卓先前的团队，简历初筛都过不了。她隐约听说这似乎是哪个合夥人的关系户，被打招呼塞进来的。好在小姑娘活泼又踏实，目前主要帮她处理琐碎工作，还算是好用。

“今天什麽安排？”

“上午开会讨论刘同借贷合同纠纷案的庭审思路，下午是张秋然离婚案的谈判。”

唐思卓捏了捏眉心，她昨晚睡得不好，今天上午的事还好说，下午的案子已经僵持了大半年，双方在财産分割上寸步不让，折腾得两边律师都劳心伤神。唐思卓以往根本不碰家事纠纷，然而小城市的司法环境如此，即便已经是江明市最好的诉讼团队，也没有挑活的馀地。

“哦对还有件事。”王玥说，“早上快九点的时候有个女人打电话找您，从前台接过来的，我说您今天出外勤，让她明天上午再打。”

“说是什麽事了吗？”

“没有。但听起来有点着急。”

“叫什麽？”

“也没说，只说还会再来找的。”

唐思卓点头，“忙你的去吧。把上次谈判的记录摘要打印出来给我，下午跟我一起去。”

谈判果然以最不期望的情况展开。

江明市不限购，双方结婚几年，陆续购置过几套市中心的门面，租金在这儿算得上不菲收入。女方想分走一半，男方寸步不让，只答应把两套住宅给她。虽说估值相差不远，但江明市稍微有点追求的年轻人都在往外跑，门面还能抗几年，住宅只会越发贬值。

两人一如往常，从财産分割开始，一路吵到鸡毛蒜皮的琐碎矛盾。唐思卓完全丧失插话的兴趣，坐在一旁看材料发呆。他们还有个上幼儿园的女儿，男方说自己爹妈就想要个孙子，根本不乐意要，然而女方更不想接拖油瓶，还惦记着赶紧离婚去找下家。

唐思卓摩挲着自己的指尖，在心里盘算前几次谈判的情况，每每提到男方出差频繁丶顾不上家时，他下意识的反应都不是强调自己赚钱养家的贡献，而是避重就轻地辩驳，说自己对妻女都不错。这似乎不应该是与妻子经济实力差异巨大的男人该有的表现。唐思卓看了眼时间，已经临近六点，于是轻咳一声，示意今天可以先到此为止。

“刘先生，最公平合理的财産分配建议我们已经提供给您了，如果您坚持拒绝，就只能诉讼离婚，不仅时间长，可能对您後续安排有影响，并且。。。。。。”唐思卓语气平静，神态自若，“要是走到这一步，我们搜集证据的力度会与现在大不相同，也会更仔细地确认您在婚姻存续期间是否有过错，如果有，一切都将白纸黑字地落在判决上。”

男人面色阴沉，怒视着她，“你在威胁我？”

唐思卓摇头，笑了笑，“不敢。法庭将充分保护您质证和抗辩的权利，没有人能威胁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