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37 外人田（第1页）

37。外人田

职高三个年级加起来，女生约有两百人，邱诗诗在里头漂亮得很突出。

不同于唐思卓瓷娃娃般的美，她没有肖桐烧钱堆出来的矜贵，皮肤不够白皙细腻，身材也远算不上苗条纤细，可杏眼明亮，双唇红润，五官舒展地组合在圆润的脸蛋上，一头及腰长发更是油光水滑。

除去电视电脑里遥不可及的美女，如此长相已经是职高男生们环顾四周所能肖想的极限。她的男友人选迟迟未定，倒给很多人一试的勇气。以前李志恒卯足劲追，没人自觉跟他有可比性，如今她连李志恒都瞧不上，其他追求者半是看笑话，半是不服气。既议论李志恒砸钱买不来爱情，又同仇敌忾，觉得邱诗诗眼高于顶，怕是图以後卖个更好的价钱才守身如玉。

说得多了，话自然也传进邱诗诗耳里。有好一阵，曾夏生会在遇见时下意识观察她的眼睛，总感觉她会像唐思卓一样哭泣。但也许是庄稼地里长出的生命经历过更多风雨，邱诗诗并不在乎，至少表面看起来神色如常。

那日将她送去诊所後，邱诗诗仅是托人道谢，没有亲自找来，上演如此一出英雄救美都没能获得青睐，曾夏生终于洗脱嫌疑，被归入因她嫌贫爱富惨遭拒绝的受害者大军，省去很多麻烦。这事对他而言纯属无妄之灾，可无从辩驳，怎麽说都更显心虚，曾夏生索性不再管，唯独怕唐思卓误会，连续几日都发短信拐弯抹角地解释，即便职高偏远至极，学生们如何非议都很难传到八中去。

比起流言蜚语，更令曾夏生心烦的是他自己。

明明打球同样消耗体力，却不似以往干活那般使他精疲力竭，反而催得身体躁动不已，越发频繁地陷入梦境。混乱变换的场景里，总有柔软滑腻的触碰和猫叫似的轻声低吟，若有似无的香气在心间刮挠，引得他生出无名火气，争着丶够着，不管不顾地想发泄出去。他时而在夜里喘着粗气惊醒，浑身大汗淋漓，热度却自小腹退去，留内裤一片粘腻。

这在男寝并不稀奇，都是十六七岁，正值发育，几乎每天早晨都能闻见熟悉的腥气。然而曾夏生惴惴不安，他不知道那些无意识的联想来自哪里，因此一次更比一次恐惧，害怕何时模糊的画面会陡然清晰，变成他记忆里有且仅有的那双泪汪汪的眼睛。

唐思卓甚至没满十五岁，胳膊腿细得他连背她时都不敢使力，更无法接受在这些荒唐的春梦里窥见她的身影。

曾夏生很长一段时间不敢听她的声音，找各种理由拒绝通话，以至唐思卓当他手头拮据，心疼话费，攒下零花钱给他充进去好大一笔。

她三月底的一模考试成绩遥遥领先，换得清明假期半日休息，提早七八天开始兴高采烈地跟曾夏生商量，要出去玩，去哪里见他都可以。

上次见面还是去年暑假，说不想她是假，但曾夏生犹豫着，没有立即答应。他还没想清楚如何面对唐思卓，万一她像以前那样要他背，他好不容易强令记忆淡忘的触感又会重新在脑海中鲜亮。夜深人静时，曾夏生偶尔都想不通他为何偏偏生为男性，心思肮脏，肉体失控，根本对不起唐思卓天真的信任和纯粹的友情。

纠结数日，仍琢磨不出合适的理由拒绝，不料唐思卓先联系过来，说突然有别的安排。曾夏生长舒一口气的同时，情绪又跌进谷底。

孙昌明自知失信于人，私下许诺唐思卓，等晚些肖桐不在家时，给她整日休息。原本没打算这麽急，是肖桐周末聚会回来，说高新区进展不错，上头很满意，要求加快进度，张涛大概节後要去省里开会汇报，孙昌明想着赶在之前吃顿饭，敲定土地出让的事情。

张涛作为高新区管委会主任，官不算高但手握实权，多的是人上赶着巴结。他本人很谨慎，不跟商人有密切往来。孙昌明靠肖桐探听来的情报另辟蹊径，带唐思卓去学网球，通过两家小孩的关系才成功建立交情。每每相邀聚餐，由头都是为感谢小教练张博文，自然不能不带唐思卓出席。

去年秋季，园区完成“三通一平”，很快有几家大企业确定入驻意向，医院和学校的建设同步提上日程。孙昌明早早看中园区东南角一块地，不仅位置好，并且在上风口，不受工厂排烟影响。若是能建成住宅区，待配套设施落成，园区正式投入运营，绝对是周遭最红火的楼盘，一本万利。

唯一的问题是，那块地是预留备用的综合性用地，要盖住宅必须变更为二类居住用地，成不成得张涛拍板。孙昌明绞尽脑汁维护关系一年多，终见成效，今年年初聚餐时听张涛说组织几次开会研讨，各方都确认“综合性用地需要兼容一定比例住宅”。听话听音，孙昌明立刻开工动土，三个月过去，售楼处都开始宣传运营，只等张涛这次跟省里汇报完，回来合同一签，彻底板上钉钉。

清明节当天，唐思卓一早被肖桐叫醒，梳洗打扮。她穿一身淡青色连衣裙，头发精心挽成小花苞，显得稚嫩纯真，颇衬春日气息。

为备考和练琴，她打网球的频率下降很多，差不多每隔两周才会被带去一回。後来换肖桐陪伴，她只乐意见到女儿穿漂亮套装拿球拍摆几个动作，很不喜欢肌肉线条，反复教育唐思卓，说女孩得看起来柔柔弱弱的才能讨男人欢心。因而唐思卓在她眼皮子底下跑不敢跑，跳不敢跳，挥拍都得软着胳膊。

她原以为张博文会为此恼怒，毕竟她拼尽全力时也在受他欺负。然而没想到，张博文当真吃这一套，态度好转许多，时不时还会故意喂球。

唐思卓想不清楚，明明曾夏生和她一起玩时也会做同样的事情，找各种理由放水，但她总觉得不一样。她真把弹珠打进洞时曾夏生会很高兴，记她赢过几局比记他自己的数还清楚，可她若是凑巧击出一发不错的球，害张博文没能轻易接到，他便会霎时黑了脸色，猛地挥拍抽回来，让球擦她的脸飞过去。

因此她多少有点害怕，其他场合和他相处时也战战兢兢，只在张博文邀请或者发问时作出回应。他妈妈汪小蕾却对此很满意，经常看着两人笑得合不拢嘴，交头接耳地跟肖桐开玩笑，说两家是要多走动，免得肥水流去外人田。

为能充分交流，饭局约在中午。酒过三巡，到谈正事的时候，张涛大手一挥，“博文带妹妹玩去。”

张博文在四位大人赏识的目光里起身，走到唐思卓面前，很绅士地伸出臂弯给她，待唐思卓搭上去後，带她向外走。唐思卓穿的小皮鞋带跟，不太舒服，然而又不敢违抗张博文，跟他在酒店後花园一圈圈走，说些无关紧要的话。耗到孙昌明和张涛有说有笑地下楼，唐思卓连忙跑过去，抓住孙昌明的衣服不撒手，她脚掌连带小腿肚子都无比酸痛，一心盼着赶紧回家。

孙昌明喝了不少酒，醉眼迷离地摸摸唐思卓的头，对张涛笑道：“我们孩子就是性子内向，胆小，打打球好多了，以後还得辛苦博文多照顾。”

“女儿嘛，娇滴滴的才好。”张涛笑眯眯地看她，招手叫张博文过来，顺口道：“我们准备给他送去省城读国际部，思卓要不要一起呀？”

肖桐和汪小蕾跟在後面出来，听见他的话警钟大作。孙昌明当下为推进高新区的工程需要张涛助力，所以鼓励两个小孩交往，可若真论起家世官位，管委会主任的爹压根入不了肖桐的眼。即便由于土地性质问题，审批可能慢一点，但到项目竣工交付至多不会超过四年，届时家庭资産翻几番，刚好唐思卓成年读大学，肖桐盘算最差也得给女儿物色来省级的官二代才算门当户对。

张博文比唐思卓大几个月，同一年级，张涛明显是想给他俩引路，慢慢撮合在一起。眼见孙昌明即将满口应下，肖桐快步走上前，嗔怒地轻打他一巴掌。

“人家是问女儿意见，要你在这儿越俎代庖？喝醉了什麽都敢应，要是女儿又跟你置气我可不管。”

“哎哟，是是是，大小姐的事她自己说了算。”孙昌明经她一点，发觉自己昏头涨脑差点说错话，酒吓醒大半，垂头搂住唐思卓，亲昵地哄：“叔叔问你呢，想不想跟博文一块去外面读高中？等大学再给你俩一起送美国丶送英国去。”

五个人的视线顿时都汇聚过来，唐思卓听得出肖桐的话外音，她自己也不愿同曾夏生分离，更不想和张博文一起，于是往孙昌明怀里缩了缩，迟疑地摇摇头。

肖桐发出无奈的笑声，略显歉意地说：“没办法，养得太娇气了，离不开父母。”

既是孩子不愿意，没什麽可继续说。张涛呵呵笑着，拍拍张博文的肩膀，“你小子没福气啊，行了，那等你寒暑假回来再带妹妹玩吧。”

回到家已经快到晚饭时间，唐思卓身心俱疲，毫无胃口，借口睡觉溜回卧室，翻出手机给曾夏生发短信。她发去一堆哭脸，说差点要被送去省城读高中，跟他越隔越远。

节假日是餐馆酒店的高峰期，曾夏生为多赚钱，答应全天候排班，从早上八点帮助卸货丶备菜起一直干到晚上十点半送走最後一桌客人。他换下工装，分秒不敢休息，匆匆忙忙跑去赶末班车回家，找位置坐下後摸出手机，看见唐思卓几个小时前发来的短信。

站过一整天，腰疼得直不起来，胳膊也止不住哆嗦。好在末班车人不多，曾夏生手肘撑在腿上，弓着身子，艰难地回复她。他拼音学得不好，打字很慢，还需要来回思考措辞丶检查错字，有时半天发不出一句。不过唐思卓很有耐心，从不催促，实在等不及无非就是先去睡觉，到第二天早上起床再看他的消息。

学网球那段记忆不算愉快，唐思卓很少提起，更从来不说张博文。曾夏生不清楚中间的七拐八绕，以为她是完全为他不愿去更好的学校。他自己已然不是读书的料，但在高档酒店迎来送往，听顾客席间谈笑，很能意识到唐思卓的好头脑能供她以後过体面到奢侈的生活，因而既舍不得她走，又担心她错误滞留。

他思来想去，公交车到站时才给唐思卓发去回信：“有机会去就去吧，我们可以手机联系。我想办法存点钱去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