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有晴把刀掩回袖中,退回几丈外便扬声道:“有人吗?郭举人在吗?”
不出所料,屋里立马有人开了一点门缝挤了出来,又迅速把门缝合上。
合上地再快,文有晴也听清了里面收拾碗筷的声音。
出来那中年男人面相倒是和善,拱手道:“您是…哪家的夫人?有什麽事情需要小的效劳吗?”
文有晴扬了扬手中的纱布,道:“我只是沈牧长府上的丫鬟,沈大人想出了些汲集水源的方法,虽说杯水……量不大,但总有些用处,想在村中试一试。您是郭举人吗?不知您家愿不愿意?啊,这些纱布都是府衙提供,你们只需要看看成效就好。”
中年人热情道:“小的是管家,上面的意思,自然是愿意的,您请随小的来。”说着便把人往前院带。
背後似乎有一个目光,和鼻涕一样黏在她身上。文有晴不动声色地跟着离开,她觉得不舒服,但除了那个味道,没有任何的异常。
出门後,文有晴疾行了许久,才撞上带人来的四时。
四时搀住文有晴,她忙问:“小姐要不要先回去休息,奴婢带着人去就行。”
“不不”,文有晴慌忙阻止,“我没有一点头绪,估计就是煮羊肉煮得膻了些,其馀的没什麽,是我大惊小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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戍楼的更鼓敲过三遍时,文有晴突然惊醒。月光把窗棂的影子投在墙上,她伸手去够床头的茶盏,指尖却触到个冰凉的东西。
从第一日来时,阿芦怕她不习惯,学着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贵夫人都插花,送来的陶罐。
陶罐静静立在案头,插在里面的芦苇不知何时炸开了花,散了一地。
这种不安尾随了文有晴好几日。
这日,文有晴正准备再去找那郎中,忽见沈自节面色阴沉地跨进院门。他官服下摆沾着暗红污渍,袖中露出一角染血的公文。
“晌午莫去东厢。”沈自节攥住她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王夫人要借地方晒书。”
“什麽书?”文有晴追问。
“不好的书,你别掺和。”沈自节提醒了这麽一句,又匆匆走了。这样的沈自节,她从没见过。
可当铜壶滴漏指向未时,文有晴还是鬼使神差地绕到了东墙下的狗洞旁,那是专门给阿芦留的,一直没封上。
十丈长的竹席铺满庭院,摊开的却不是典籍,而是上百件各色物品,有鞋子丶挂坠丶沙包,甚至还有一节细长的骨头,不像是动物的……只是每件都绣着诡异的符文:睁眼的莲花,倒悬的八卦,还有拖着三根尾羽的乌鸦。
刚起身离开,王夫人幽灵般出现在游廊转角,金镶玉的护甲划过绣绷,“这是给和合娘娘的供奉,沈夫人要不要也添件针线?”她笑着举起绷架,在一块正红绢布上绣着什麽。
文有晴缓缓倒退半步,脸上堆着笑:“和合娘娘是什麽?”
“自然是保佑平安,风调雨顺的娘娘呀。”王夫人定定看着她,似乎奇怪于她的不知道,“京中贵人也供奉啊,沈夫人不知道吗?”
不知道,当然不知道。看这个架势,肯定是个什麽鬼的邪教,边境百姓竟信了一个这样的神仙?!
应付了几句,文有晴便借口离开。
那各个物件像是从很多人身上搜刮来的,宛如搜罗遗物。而且那节骨头,怎麽看都不像是猪的,那些故纸堆里的寥寥数语,站了起来,反扑进她的脑子里,“等大人回来再说。”
一整天,文有晴都无精打采的,那个味道她并不熟悉,但就是因为不熟悉,才让她往别处想。
沈自节一回来,就看见文有晴戳着面前的胡饼,让文有晴没有胃口的事情,他还是第一次见。
他轻手轻脚走过去,轻轻拍了文有晴一下。
文有晴一惊,猛然回头,发现是沈自节才放松下来,道:“吓死我了……你先坐,我有事和你说。”
见着严肃的表情,沈自节也敛了嬉笑,安安份份坐下来。
文有晴也不卖关子,直接道:“我怀疑,城中已经开始买人吃人了。”
如果是易子而食,折骸以爨,那城中必定已经破败不堪。
但城中佳节尚有人庆祝,布匹尚追求时兴样式,怎麽会到那个程度?
沈自节有些不信,刚说了“怎麽……”,可能两字他还没说出来,他忽然想到什麽似的,眼神瞬间冷硬起来。
不,不是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