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燃呼吸一滞,几乎要脱口而出的名字卡在喉咙里。
眼前的景象太梦幻也太诡异,他一边不忍打破,一边又毛骨悚然。
从他的角度看去,林墨池的背影像是被施了咒的沉睡者,几乎与这座洞穴融为一体。在这幽蓝光芒的映衬下,他侧脸的弧线与背景融合得太过完美,好像天生就属于这里。
顾燃只觉一阵心悸,这不是他熟悉的林墨池。
他熟悉的林墨池,是窝在沙发里慵懒的抱着平板,缠着他给自己做一份甜腻的夜宵,是趁他不备突然凑近,看他脸红心跳又一脸得逞地跳开,是咬着糯米团子腮帮子鼓鼓的样子,是晨光里揉着眼睛说早安时翘起来的头发,是晚上做噩梦惊醒时,抱着他手臂不让走的黏人……
而不是眼前这个,以一种近乎献祭的姿态,将自己融进这片冷冰冰的蓝色虚无。
他的心脏抽痛了一下,下意识向前迈了半步。大概不小心踩到了一截树枝,发出一阵异响。
林墨池听到了声音,却隔了好久,才终于缓缓转过头来。
他看向顾燃的眼神迷蒙又茫然,像是陷在一场梦境里还没醒来。
幽蓝的池水映在他脸上,在摇曳的水光里,顾燃看到,一滴水珠顺着他的脸颊滑过,不知是未干的雨水,还是别的什么。
“你……怎么会在这里?”顾燃上前两步,走到他身边。
林墨池像是终于从梦中惊醒,他站起身,正要说话——
就在这时,一道闪电劈开黑夜,整个洞穴都被照得惨白。紧接着,震耳欲聋的雷声轰然炸响,仿佛整个山洞都跟着晃了晃。
暴雨又来了。
林墨池还没来及反应,山洞的深处突然传来一阵扑腾腾的动静。
他抬头望去,只见从黑黢黢的岩壁缝隙中,突然涌出无数黑影,成群的蝙蝠扑打着翅膀,从里面飞出来。
随着蝙蝠的数量越来越多,洞穴内渐渐弥漫起一阵潮湿腥臭的气味,像是腐烂的尸体混合着发酵的粪便,黏腻又呛人地往人鼻腔里钻。
林墨池皱了皱眉想要掩住口鼻,却突然发现,顾燃好像……不太对劲。
只见他整个人僵在原地,脸色惨白得吓人。
“你怎么了?”林墨池问。
顾燃却说不出话,他的呼吸很急促,像是被什么扼住了喉咙。
林墨池伸手扶住他,“顾燃,你到底怎么了?”
然而顾燃却对他的呼唤毫无反应,那双总是温柔的眼睛此刻变得空洞,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幻象,整个人都在不住地发抖。
又一道闪电划过,越来越多的蝙蝠飞了出来。黑压压的一片,在他们头顶盘旋。洞穴里的腥臭味越来越浓重,几乎让人喘不过气。
顾燃突然剧烈颤抖起来,喉咙里发出低沉呜咽声,像是陷入某个可怕的幻境中。他身体一软,不受控地要往地上滑去。
林墨池一把将他搂住。他从未见过这样的顾燃,那个平日里总是沉稳可靠的男人,此刻却像是个受惊的孩子,颤抖着躲在他的怀里。
顾燃的后背渗出了一大片冷汗,皮肤却变得滚烫,林墨池心里一沉,怎么会这么烫?
“顾燃,你回答我,到底怎么回事?”他有点慌了,拼命摇晃着他,“你说句话!”
顾燃却无法回应他,他的瞳孔已经放大,眼神失焦,额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全身肌肉都在震颤,整个人像是被某种无形的恐惧攫住了。
这种典型的神经功能紊乱症状,让林墨池瞬间清醒。
他立刻意识到——顾燃的反应,并不是普通的应激,而是某种创伤后的生理性条件反射。刚才太慌乱了,以致于他竟然忘了自己最熟悉的专业之一。
通常这种症状,病人需要长期服药,可他和顾燃朝夕相处这么久,既没看过他发病,也没看过他吃药。
他在心里迅速判断着: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这是很早以前留下的创伤,经过治疗已经痊愈了,只在某种极为罕见的特定条件下才会被激发。
到底是什么激发条件?
他双手捧住顾燃的脸,声音尽量保持冷静:“顾燃,看着我!”
然而顾燃对声音刺激毫无反应。
林墨池按住他的颈动脉,感受到血管的剧烈搏动,立刻按压他的穴位,试图帮他调整心率。
“来,慢慢呼吸,跟着我的节奏。”
林墨池把他平放在地上,试图引导他同步呼吸。结果顾燃的颤抖却加剧了,挣扎着要往他怀里钻。
林墨池眉心紧蹙——在不确定具体刺激源的情况下,他没办法精准干预,甚至不知道自己的举动会不会加重他的反应。
林墨池只好调整姿势,将他整个人环抱住,一边轻拍他的背试图安抚。
“顾燃、顾燃,别怕,我在呢。”他轻声唤道,“告诉我,是什么让你不舒服?”
顾燃靠在他怀里,像是听到了他的话,努力抬起手,指向洞穴顶部。
“气、气味……”他喉咙里挤出两个字。
林墨池眸光一凛,瞬间心领神会。他立刻架起顾燃,半拖半抱地将他往洞口移动。
冷风夹杂着雨丝打过来,林墨池感觉到怀里人打了个寒颤。但新鲜的空气似乎起了作用,顾燃紧绷的肌肉渐渐放松,急促的呼吸也稍稍缓和了下来。
“好点了吗?”林墨池低头查看他的情况。
顾燃虚弱地点了点头。他的睫毛上还挂着冷汗,一只手紧紧抓着林墨池的手腕。他的手心滚烫,林墨池的皮肤总是微凉,他本能地抓在手里,就好像溺水的人抓着唯一的浮木。
顾燃的体温烫得林墨池心头发紧,他挪了挪身体,试图为他挡住风里的雨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