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便又立刻在他风市、委中二穴加刺两针,静候片刻,再次抬手试他额温。
经过针灸,岳峙渊此时已清醒多了,身子也几不可察地一僵。
他背对着乐瑶侧卧,面朝帐壁,虽然无人能看见他神情,但他仍觉有些不自在。
她的手指细长而瘦,落在他额上时却很轻柔温暖,她扎针也不那么疼,应当是扎得格外准的缘故,每次针捻进去时都格外酸胀,片刻后,被扎的穴位还会微微发热。
与以往营里其他大夫诊疗时完全不同。
此刻,他好似连脚踝上的剧痛也减轻了不少。
果真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岳峙渊先前听李华骏夸乐小娘子医治杜六郎时如何高明,虽也十分惊奇,但却没有此刻感受得那般真切。
她的医术果真有些神奇,见效极快。
“差不多了,岳都尉,我现在刺您脚踝关节上二寸之处,你可有感觉?痛吗?”
针灸时,还有一种穴位名叫“阿是穴”,此穴无固定位置,通常下针在疼痛部位或其附近“按压痛点”,深刺阿是穴,用以阻断疼痛的神经连接,也能有效止疼。
果然一刺下去,岳峙渊便一愣。
“有知觉,但不疼。”他摇摇头,此刻他只觉浑身微热、紧绷酸胀,再过了一会儿,那些源自脚踝的痛意,似乎被这些银针阻断了一般,已察觉不到了。
不,不仅察觉不到疼痛,连脱臼的那只脚踝都跟蹲久了发麻似的,渐渐的连脚的存在都察觉不到了。
“好,那我开始了。”
乐瑶虽然这么说,却并未立即动手,只一边在他伤处四周轻轻按压,一边格外温柔地说道,“都尉再放松些,如今我虽已为您止了疼,但一会儿正骨时必然还是会疼的,岳都尉要一定忍住,不要动。”
岳峙渊严肃颔首,手默默攥成了拳,预备即将到来的剧痛。
但乐瑶却还是没动手,继续温声说道:“对了,我还未向都尉道谢呢。方才李判司来寻我,我心中很欢喜。都尉或许未将前夜之事放在心上,我却不能忘了都尉的救命之恩,多谢都尉的善心、麦饼与牛车……”
她的声音不算多么柔细婉转,但她的语调却特别舒缓,字字句句从容有度,令人不知不觉便沉浸其中。
李华骏与陆鸿元也被她的话吸引,莫名便走神了。
岳峙渊也是如此,听着听着,他下意识便放松了下来,正想对她说那些事不必挂心,他做这些不过凭心而行,并非图报……
但这念头刚在脑海中划过,他的意识便被一阵迅猛袭来的剧痛击穿,如被刀剑猛地捅进胸膛一般,疼得他脑中眼前都一片空白。
伴随着响亮的“咔”的一声,他只觉脚踝被人猛力向外旋翻拧断,尚未回神,又被人同时向内按压,又是“咔咔”两声,原本歪斜脱臼的踝骨又回到了原位。
岳峙渊猝不及防,霎时疼得冷汗涔涔,他紧咬牙关,额上青筋暴起,眼前已不再发白,而是密密麻麻瞒漫上黑暗,但他终究撑住了,紧紧攥着发颤的拳头,记得这小娘子的话,没有胡乱挣扎,也未哼出一声。
“好了。”乐瑶抹了一把汗。
这岳都尉果然很健康,骨头好硬,掰起来真费力。
取来夹板贴合脚踝两侧与足底,以粗麻布层层缠绕,包扎时还不时探头询问岳峙渊:“绑的松紧可还合适?若太松、太紧或何处不适,定要告知我。”
已痛到麻木,岳峙渊勉强点了点头,没说话。
缠好,她伸手探入夹板里,刚好能塞进去一指,顺手又便掏出了那条皮绳,将麻布彻底捆扎牢固。
这也算物归原主、物尽其用了。
乐瑶满意道:“如此便好,既可固定,又不碍血脉流通。我一会儿再开个消肿止痛、活血化瘀的方子……嗯?二位这般看着我作甚?”
李华骏和陆鸿元都半张着嘴。
看傻了。
这乐小娘子方才正轻声细语说着话呢,谁知,下一刻她便毫无征兆地下了狠手!且她正骨手法实在凶悍,掰腿时整张脸都狰狞了!
一下就把岳都尉的腿掰断了!
更教他们吃惊的是,她现下说话转眼又恢复成了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仿佛方才那般轻声细语哄人又咔咔掰断腿骨的人根本不是她。
乐瑶固定好岳峙渊的脚踝,起身开好方子后又与他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便起身来准备告辞,回过身来,才发现李华骏与陆鸿元还是一副瞠目结舌的模样。
她知道他们在惊讶什么,忍不住一笑。
若此时她是男子,他们或许便不会流露出这样的神情了。
这算啥,乐瑶默默在心中想。
前世,她与众师兄随老师下乡义诊,听说看病不要钱,十里八乡连人带猫狗牛羊鸡鸭鹅,只要有点毛病的活物都来了,那会儿乐瑶最多一日能掰了十二条腿、十五只手臂呢。
老师也说,她做事儿利索,可比她那些没用的师兄们强多了。
此时的男人们啊,只是少见有女子如男子那般行医,才大惊小怪。
所以,她更要如此走下去。
女子自然也能悬壶济世、扶伤救危。
何让须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