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幕,落在罗三瑥的眼中,两人当真是和景色相宜。
罗三瑥垂眸瞥了眼手中食盒,竹篾编的盒身还带着馀温,里头是她赶在未时前亲手做的几样小菜,李胤素来爱吃的糟溜鱼片,还有一碟冰镇的梅汁藕片,原想着这几日暑气重,送来给李胤解解暑。
可擡眼望去,廊下那人正侧耳听着身侧女子说话,素日里总带着几分冷峭的眉眼此刻竟柔和得像被春水洗过,连鬓角那缕不听话的发丝垂着,都添了几分慵懒。
那女子穿着月白绫裙,手里摇着柄团扇,笑起来时鬓边银花簌簌作响,倒真是一对璧人。
罗三瑥喉间轻轻滚了滚,指尖无意识地捏紧了食盒提手,竹篾硌得指腹微微发疼。
她原是算着时辰来的,偏巧撞上这一幕。
也是了,有这般风姿的美人在侧,说些温软话儿,哪里还会惦记着腹中饥饱?
心头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涩意像潮水般漫上来,又被她强自按下去。
她往後悄退两步,内侍衣服的下摆扫过阶前青苔,带起几星湿意,没有上前打扰。
她低着头,脚步放得极轻,像怕惊了廊下的风,也怕惊了自己那点不合时宜的念想。
食盒里的冰渐渐化了,顺着缝隙往下滴,落在青石板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像极了她此刻眼底藏不住的失落。
转过长廊拐角时,她才微微松了手,望着那方紧闭的月亮门,终究是提着那只渐渐失了温度的食盒,没入了树木的浓荫里。
所以,她并没有听见李胤对赵妍儿的回应。
赵妍儿踩着绣鞋的步子刚跨进偏殿门槛,腰间系着的玉佩还在随着动作轻轻晃悠,方才听李胤说的那几句话,心里更加不是滋味。
她猛地顿住脚,身後跟着的春桃吓了一跳,刚要开口问,就见自家小姐猛地转过身,胸口起伏得厉害,脸上泛着一层薄红——不是羞的,是气的。
在御花园的时候,春桃并没有跟在身边,所以她并不知道发生了什麽事情。
“他说什麽?”赵妍儿擡手攥住帕子,帕角上绣的莲花都被她捏得变了形,“他说‘好像是不可以’?还说‘没有什麽特别的理由’?”
她一边说,一边在殿中来回踱着步子,声音里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委屈:“不是,那还笑什麽笑,搞得人家都心动了。”
春桃垂着手不敢接话,只听她又气鼓鼓地重复:“‘没有什麽特别的理由’,呵,这理由倒是新鲜。”
说着说着,她忽然停在窗边,望着窗外廊下那盆刚绽开的茉莉,声音渐渐低了些。方才那股子火气像是被什麽东西压下去了,只剩下些微的懊恼。
“罢了罢了,”她松开帕子,指尖轻轻碰了碰窗棂,“就当是他不懂风情吧!”
话虽这麽说,嘴角却还是微微撅着,分明还在赌气。
可那双眼睛里,方才的怒意早已散了,反倒透着点替人着想的软和——即便是自己受了委屈,头一个念头竟还是想着替对方找个开脱的理由。
春桃在一旁瞧着,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自家这位小姐,就是这点最吃亏,气来得快,去得也快,旁人若是对她有半分好,她便记在心里,哪怕受了委屈,转脸也就替人家寻了无数个缘由。
赵妍儿转过身,见春桃偷偷打量自己,脸上一热,轻咳一声:“看什麽?去把那盏新沏的雨前龙井端来,我。。。我静下心来想想,许是我哪里想岔了也未可知。”
说罢,她走到桌边坐下,拿起桌上一本摊开的诗集,目光落在书页上,却半天没看进去。
只是那紧蹙的眉头渐渐舒展,先前那点气血上涌的躁意,终究是被心底那点不愿苛责旁人的软肠给压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