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点我们也考虑到了。”这次开口的是谭玄,舱室狭窄,桌子也有些低矮,他坐得有些别扭,不得不侧转了身子把两条腿交叠起来伸在一旁。
“三种可能。第一,来人声称事关重大,不要让别人知道,不必烹茶。得手后再伪造布置。第二,陈寄余呼唤后,潜伏之人趁机从房中出来,陈寄余未加提防,被人从身后偷袭得手。之后此二人也是伪装了现场。第三,”他说到此处,略略停了一下,修长的手指在桌上轻轻一点,“还有第三个人。身份可能是那个来访者带来的扈从,假借事情机密,不要惊动旁人,让自己带来的人去烹茶。”
谢白城愣了一下,追问道:“那有第三个人存在的证据吗?”
谭玄一笑,摇摇头:“没有,所以前两种可能性比较大。”
孟红菱一直在一旁默默听着,此刻终于忍不住出声:“可是,为什么要故意布置茶壶茶杯呢?”
谭玄目光转过去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道:“为了更明显的表示来访之人是陈寄余相识之人啊,是需要他以茶待之的客人。比如说,让人更容易联想到谢白城谢公子之类啰。”
孟红菱眨了眨大眼睛,呆呆道:“所以做下此事的凶手,不是仅仅想让你有嫌疑,是真的还想拖上谢公子下水啊。”她停了停,脸上疑惑的神色却更重了,“可到底是为什么呢?这跟我家的事情,有关系吗?”
她这个疑问提出,舱里静了一静,过了一会儿,谭玄语气笃定地道:“有关系。我们是为了追查你家的案子才到了宣安,刚在宣安落脚的第一夜,就发生了这样针对我,很可能还包括白城的案子,要说这是巧合,可能吗?”
孟红菱咬了咬嘴唇,有些犹豫地道:“难道是……想阻止我们查下去吗?”
谭玄注视了她片刻,忽然问道:“孟姑娘,我正想问你一件事,你说当时告知你事发经过的人是你家的一名姓杨的老仆,你对此人有什么具体了解吗?”
孟红菱轻轻“咦”了一声,似乎对他突然提起这件事来很是不解,不过她想了想还是开了口:“他叫杨……顺?我爹刚到笒川买了宅子就雇了他,他好像是卖宅子的牙郎的什么亲戚?然后他就一直在我家做事,很勤快,我爹挺器重他的,别的就没什么了。他怎么了吗?”
谭玄道:“笒川县的捕快其实曾经试图找过他,但他似乎是拖家带口去了外地,他对你提过吗?”
孟红菱脸上显露出吃惊的神色,摇了摇头:“没有,他当时什么……都没有提。”
谭玄点点头:“当时我们觉得,他遇上主家被灭门的事,虽然凶手没见到他,他却听到了凶手自报家门,感到害怕而躲去外地也算合情理,因此也没有深究。”
孟红菱迟疑道:“那……现在怎么突然提起杨伯……?”
谭玄没有立即回答,他的目光投在桌子上,手指习惯性的在桌面上敲了敲,半晌方抬头看向孟红菱:“没什么,只是想如果能直接同他谈一谈就好了。你如果想起什么关于他的事,就告诉我。”
孟红菱犹豫了一下,她悄悄地看了看坐在她对面的谭玄,那双曾经让她觉得像狼一样的眼睛,此刻正注视着她,依然锐利,却没有了当初那种压迫感,反而让人觉得有一种可靠的力量潜藏其中。
大概是因为这些日子的朝夕相处?让她渐渐体会到谭玄并不是一个如第一次见面时那样冷漠的人。
他脾气其实还挺好的,时飞说起来是他的师弟兼下属,但开他的玩笑他也从来不生气。和谢公子在一起时,他也总显得很好说话。对待自己,虽明面上从来不说什么,实际却总是考虑得很周到。
不知不觉间,她好像已经信任了面前的这个人了。
可她的这份信任究竟对不对呢?
她张了张嘴,却没发出任何声音。只是重新抿起唇瓣,乖乖点了点头。
“那个……我一直想说,”程俊逸突然出了声,众人的目光立刻集中到他身上,他有些局促的左右看看,继续道,“我们……我们是不是被跟踪了啊?”
他停了停,见其他人都征询地望着他,又接着说下去:“我们在笒川县时决定的下一步去宣安,然后到了宣安的当晚,百川剑门就出了事,怎么会如此恰巧?是不是有人一路跟踪我们,见我们抵达了宣安才去下手的?
他说完了自己的揣测,却见另外四人只是依然都盯着他,不禁心底有些发慌,神色也有些局促起来。这时,时飞却蓦地噗嗤一声笑起来,对他道:“那可要当心了,说不定这会儿还有人跟着咱们呢!”
程俊逸睁大了眼睛,当真下意识的往窗外看去,窗外就是宽阔的江面,一路都有风帆点点,谁能看得出有没有跟踪者呢?
他反应过来时飞是在捉弄他,有些气恼地瞪他一眼,时飞却在捂着嘴得意偷笑。
“好了,程二少爷疑的也不无道理。”谭玄道,“后面的事到邺都再说吧,各人歇息一会儿去。”
时飞便邀程俊逸去船头远眺,程俊逸虽还对他的捉弄耿耿于怀,却还是跟着他起身出去了。
孟红菱却好像有什么心事,坐在舱门处,环抱着屈起的膝盖,安安静静地一言不发。
谭玄和谢白城依然还坐在桌边,谢白城看了他一眼,终究是没有说话。
谭玄对他笑了一下,悄悄伸手过去覆住他的手,谢白城瞪他一眼,斜睨着孟红菱的背影,挣了一下把手抽了出来。
一路顺风顺水,傍晚时分,他们就到了邺都。